第四百五十四章 郭大路的不為人道的心事(四)
圍欄前門一開,母馬往前一掙,被馬夫帶了出去,咣一聲,圍欄前門關上了,獨留公馬站在圍欄內,公馬想後腿,咣,又是一聲響,後門也被關住了,公馬體形比母馬大多了,幾乎是卡在圍欄里,憤怒地嘶鳴著,想揚蹄亂踢,卻被卡得死死的。
郭蘭英深吸了一口氣,拿起案几上早就備好,用開水煮過,又用酒精消過毒的一個玻璃瓶子,小跑到圍欄前,那公馬張開大口,向郭蘭英咬來,郭蘭英一偏頭就避開了,這個圍欄是她親看設計的,拿別的馬兒試過,圍欄里的馬兒絕對傷不著自己。
郭蘭英在圍欄下蹲下身,只一眼,就看到了公馬那物兒,郭蘭英在青樓里也是接過客的,有些東西該看過的早看過了,但此時她的心依然呯呯直跳,一伸手,將手裡的玻璃瓶迎了上去,呂岳定瞠目結舌站在那兒,心裡是又敬又佩,這郭蘭英居然還真將此事辦成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他是決然不信的!卻原來,郭仙師送來的書籍中所言的人工取精之法,都是切實可行的!
這時郭蘭英手裡的玻璃瓶已經滿,郭蘭英急退了下來,將玻璃瓶塞上塞子,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旁邊的一個箱子里,那箱子里塞滿了冰塊,京里富貴人家每年冬季時都會到河裡采冰,然後窯藏起來,到夏天消暑之用,呂岳定家裡就有不少冰塊,這時用來當冷藏箱用。
郭蘭英直到這時才鬆了口氣,她這是第一次人工采精,其實也緊張得不得了,她一扭頭,看到呂岳定還在發獃,忙催促道:「老呂,你在發什麼呆啊?快去采精啊,如果那公馬勁兒過了,可就采不到了!」
呂岳定啊啊了幾聲,才恍然大悟,忙取了旁邊另一個玻璃空瓶,衝到了圍欄邊,擺弄了半天,好不容易也取了馬精來,放到了冰藏箱里。
郭蘭英看到呂岳定喜不自禁,提醒他道:「老呂,人工采精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最重要的還是咱們給母馬人工授精,這一關成功了,那人工生育才是真正算大成了。」
呂岳定連連點頭:「是、是、是,郭仙師真正了不起,連這樣的辦法都想得出來!郭師妹你也了不起,居然將郭仙師的設想成真--」
郭蘭英搖了搖頭:「離郭大哥的設想成真還早著呢,讓馬兒人工授育只是第一步,等什麼時候連人也能人工授孕,那才是有所成。至於實現郭大哥所言的克隆,嘿,老呂,咱們要走得路還長著呢。」
呂岳定卻是信心十足,他擺弄著用以給母馬授精的大號針筒道:「有郭仙師指導咱們,這事一定能成!」說著,已經迫不及待叫馬夫們牽幾隻正在發情期的母馬來,呂公公要親自給母馬授精--嗯,錯了,是人工授精。
這時,一個雪糖鋪夥計匆匆走了進來:「郭師姐,后隆村來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件。」
郭蘭英忙接過信件,一看落款,卻是大妞的,她撕開信,上面只有草草一句話:「郭大哥有事,速回!」
郭蘭英把信收到懷裡,立刻對會計道:「雪糖鋪里可還有不需要靈力就能使用法寶?我要立刻趕回后隆村!」
會計點點頭:「倒還有個風火輪,不需要靈力也能使得,不過用過後也就廢了。」
郭蘭英急道:「那還等什麼?這就走!」說著,她扔下驚疑不定的呂岳定,火火風風就出了院子,坐上安裝了風火輪的馬車,鞭子一甩,那馬車不需要馬兒,輪子下冒出滾滾濃煙,已經一頭躥了出去。
郭蘭英這一路根本不停車休息,披星戴月,趕著馬車,一直來到了后隆村郭家門口,嘩啦一聲,那風火輪耗盡了所有靈力后,散成一堆碎木頭。
郭蘭英從歪斜的馬車上跳了起來,衝進了郭宅:「大妞妹子,郭大哥怎麼了?」
大妞從內室里走了出來,跟著她一起出來的,還有二妞,和另一個郭蘭英並不相熟的書卷氣甚濃的女子,大妞迎上前,拉住了郭蘭英的手:「蘭英姐,你可來了,我、我都快急死了。」說著,淚珠兒止不住掉了下來。
郭蘭英拍了拍大妞的手:「別慌別慌,先帶我看看郭大哥。」
那一身書卷氣的女子脆聲道:「郭先生甚是安好,如今正在義學,這位妹妹不需要太過擔心。」
郭蘭英一怔:「這位妹妹是--」
大妞抹了抹淚:「這位就是林媚娘林姑娘。」
郭蘭英一呆:「林媚娘?啊,運河上的林娘娘?可你的相貌--在大舞台上,你不是這個樣子的啊,哎呀,我真是糊塗了,大舞台上的並不是你的原樣,是你施展了畫皮之術變的,如今才是你的原貌。林姑娘,你現在這樣兒,倒比以前你演祝英台還漂亮。」
林媚娘淡淡地道:「皮相都是虛幻,無論我長什麼樣兒,其實只是一具白骨而已。各位姐妹,咱們都是為了郭先生而來,不需要客套,郭先生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剛才化成一個普通的女學生,到義學找個借口看了看他,郭先生並沒有什麼大礙啊,他的身體,可好著呢。」
卻原來,這白骨精林媚娘也通過他山堰水伯,輾轉得了大妞的信,匆匆敢到了后隆村,也就比郭蘭英早到了一小會兒,剛剛探望過郭大路。
大妞嘆了口氣:「林姑娘,蘭英姐,郭大哥他、他真的出事兒了--他的身子沒事兒,可是,心裡,卻有大事兒!有不得了的大事兒!」
大妞一咬牙,將郭大路突然帶著林遠塵回到后隆村之後,發生的事原原本本都說了,她羞紅著臉道:「我一時糊塗,聽了母親的話,以為郭大哥是為了、為了閨中之事惱了我,便給大家寫了信,請眾位姐姐助我一臂之力--」
林媚娘勃然變色,拂袖道:「我和郭大路並無一絲私情,你這樣說辱我太甚!我這就回運河了!」
大妞忙扯住了林媚娘的袖子:「林姑娘,妹子糊塗,我知道自己錯了,只是,郭大哥真的有事,卻是萬萬沒有假的!」
林媚娘真要掙脫大妞的手,卻是輕而易舉,但大妞好歹是郭大路的妻子,郭大路那瓶血,還在林媚娘心中跳躍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也不能對大妞動粗。
林媚娘哼了一聲:「姓郭的有什麼事兒了?我看他可好得很,沒病沒災得,上山打只老虎都沒問題。」--林媚娘身為白骨精,自然對人體最熟悉不過,一眼就能看出郭大路身體狀況。
大妞苦笑道:「郭大哥之疾,不在身,而在心。林姑娘,蘭英姐,郭大哥回后隆村已經一個多月了,可是他卻連一件正事都沒辦過,整個科學門的發展,完全陷於停頓狀態!」
林媚娘還沒聽懂大妞話中之意,郭蘭英卻騰一下站了起來:「什麼?這是真的?哎呀,我想起來了,我在京城也有近一個月沒接到郭大哥寫來指點人工授精的信件了!我還以為他另有要事,卻沒成想--大妞妹子,西北和北疆那兒又如何了?」
二妞在旁邊道:「西北那兒也是一樣,傻大個在重啟化工爐時遇上了一些難題,寫信給郭大哥,可郭大哥至今沒有回信。至於北疆,郭大哥原本說要親赴北疆,見一下那位公主母親,可卻遲遲沒有成行。」
郭蘭英絞著手道:「郭大哥一向把科學門的發展看得極重,再三說過,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他如今這是怎麼了?科學門如今在西北、北疆以及后隆村的發展正在關鍵時刻(大妞補充道:「還有夷洲島,烏青已經拜訪了郭大哥好幾回了,都被他找借口推了。」),他怎麼反而不聞不問起來?這、這果然出了大事!」
二妞直愣愣地道:「咱們在這兒猜來猜去也沒用,乾脆直接去問郭大哥吧。」
然而,大妞、郭蘭英、林媚娘都搖了搖頭,郭大路既然沒有明言,那誰去問他,他都不會開口的,問得多了,反而鬧僵了。
林媚娘突然問道:「我記得郭先生身邊還有兩位姑娘,一著白,一穿黑,她們兩位在何處?也許問問她們,能知道郭先生之異常關節在何處。」
大妞道:「林姑娘是說陳青黛姐姐和白素貞姐姐嗎?她們兩人另有要事處理,並不在後隆村。」--白素貞正帶著陳青黛療傷呢,兩人在何處,大妞一無所知。
就在這時,門輕輕被拍響了:「大妞,開門,是我。」
大妞一怔,繼而喜道:「是黛玉姐姐的聲音!她、她回來了!黛玉姐回來了,白素貞姐姐也必定陪著她一起回來了!」
眾女子一起迎了出去,門外,果然俏立著陳青黛和白素貞,陳青黛一看到大妞,就道:「大妞妹子,郭大路這廝發生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
大妞喜極而泣:「這可太好了!既然黛玉姐和素素姐都知道了,那你們一定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快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
陳青黛看向白素貞,白素貞上前一步拉住了大妞的手:「我雖然知道原因,只是,這事兒並不是我能解決的,這樣吧,咱們一起去見郭大路。」
突然,光影一閃,一個人影出現在院子中:「郭大路出了何事?為何我遠在萬里之外,依然心悸不已?」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林遠塵,她以隱光疾行術突然出現在郭家院子中。
大妞驚喜道:「林仙子,你怎麼來了?我是想給你送信來著,可信送到天一閣,范閣主卻說你並沒有回天一閣,就連於道長和樓岑之,也不知你去了哪兒。」
林遠塵輕輕咬了咬唇:「我到了極遠處,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郭--我心裡就悸動不已。」
白素貞道:「林姑娘,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郭大哥給你療傷時,在你體內輸入了他的鮮血和功德之力,所以你能感應到他內心極隱秘的思緒。」
眾女子互相對視了幾眼,林遠塵人在千萬里之外,卻能感應到郭大路的心悸,看來,郭大路心中果然有大事!而且是了不得的大事!讓他隱瞞著所有人,一個人默默承受著無形的壓力!
大妞決然道:「走!我們找郭大哥去!無論有什麼事,我、我們和他一起承擔!」
郭大路正給義學里的學生上課,他發現當個老師實在是簡單得很,同樣的課上了一堂又一堂,到了明年還能再阿寶背書一樣重新來上一遍,幾乎都不用怎麼過腦子,以前在義學上課,他還有些緊張,如今早已經揮灑自如,更不要說台下的學生們,個個以五體投地的眼光看著自己,這種將文明的火種傳播開去的感覺,真是太爽了!
然而,只有郭大路自己知道,這所謂的文明的火種,只是無根之木,只是隨波逐浪的浮萍,當風停止吹時,自己這隻在風口上飛的豬,也該摔個腳朝天了--垃圾桶的的確確停止傳送東西過來了,這段時間他天天盯著垃圾桶,但裡面他媽的連個毛兒都沒有!
沒有了!完蛋了!
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郭大路曾經也如同穿越小說里的男豬腳一樣,以為憑著自己之力,以及學校教育打下的底子,就能在一個封建社會重建現代文明,但只有在他親手做過之後,才知道這事兒有多操蛋,現代科學分門別類極細緻,真正叫隔行如隔山,以為背個黑火藥的配方就能大殺四方,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如今,穿越神器垃圾桶這個郭大路最大的金大腿都失效了,他在大李朝還玩個屁啊!
如今,郭大路之所以還在義學上課,只不過他還沒考慮好,該如何安置郭進和自己的小妻子大妞。
也許,自己可以找陳青黛和白素貞,在某處重建一個水底洞府,帶著郭進、大妞、浩哥兒等人就這個悠然度過一世。
郭大路拍了拍衣袖上的粉筆灰:「下課。」
學他們起立,向郭大路行禮,郭大路點了點頭,走出教室,向自己的辦公室而去,經過走廊里的垃圾桶時,他習慣性地上前,找開垃圾桶,將手裡的粉筆頭扔了進去,撲,粉筆頭掉落到空空如也的桶底,果然,垃圾桶里依然什麼也沒有啊。
郭大路在心裡哀嘆了一聲,推開辦公室的門,然後,他立刻就呆住了,只見辦公室里,一雙雙妙目關切地看著自己--大妞、白素貞、陳青黛、二妞、郭蘭英、林遠塵,嗯,那個相貌陌生的女子是誰,雖然相貌陌生,可不知為何,那一身書卷卻極熟悉,靠,她是林媚娘!
郭大路呆在當場,混沒有發現不知何時浩哥兒已經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了,手持射天劍守在門外,任誰也不能靠近一步。
郭大路吃吃地道:「你們、你們怎麼在一塊?不對,你們怎麼都到這兒來了?」
大妞眼眶有些發紅:「郭大哥,她們都是我叫來的,我們都很擔心你。」
郭大路勉強笑了笑:「擔心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吃得著睡得香,身子骨好得很呢--」
大妞急道:「郭大哥,你到現在還要瞞著我們嗎?就連林仙子,人在千萬里之外,都感應到你藏著極大的心事,心悸不已!要不然,她如何萬里迢迢趕來?」
郭大路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看向白素貞:「素素,是你把這些事告訴大家的對不對,我就知道,我心裡什麼都隱瞞不住你。」
白素貞走上前一步,柔聲道:「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但是,在這個房間里的,都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你的人,難道,你真的要把這個秘密一直隱瞞下去嗎?」
郭大路張口結舌,他的視線從辦公室里或站或立的幾個女子身上一一掃過去:大妞,是他的妻子,血肉相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己最不應該隱瞞的就是她,偏偏自己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寧肯把垃圾桶交給黃滿元,也不交給大妞。難道僅僅是因為黃滿元其實是個有病的孩子,自己更好控制?唉,錯了錯了。
郭大路又看向陳青黛,陳青黛的臉色有些蒼白,想來一定是受了傷后剛剛才治癒,只不過,她的一雙眼睛卻略帶怒意地瞪著自己,想來白素貞一定已經告訴她,自己心裡打算著腳底抹油,扔下后隆村科學門的一切逃之大吉--這樣無能又膽小的男人,一定被她看不起,所以她才怒氣沖沖吧。但是,陳青黛其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她再怎麼生自己的氣,也不會棄自己不顧,就算是死,也一定會保護自己吧。
郭大路的視線在白素貞身上短暫停留了片刻,就滑了過去--白素貞和自己心靈相通,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比大妞的聯繫更為緊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之間從來不存在什麼秘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