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搶了人家的生意(一)
大媳婦看老太君開懷,再次勸道:「老太君,這幾天天熱,您沒什麼胃口,我知道你一向喜歡甜食,要不,讓小廚房把小少爺給你找來的那個奶糖送上來,配幾塊新做的豆酥,多少吃兩口,也算是讓小少爺盡點孝心?」
老太君點一點頭:「就這樣吧,我看老婆子要是不吃這兩口,你能在我耳邊嘮叨一天。」
大媳婦悄悄打了一個手勢,立刻有丫環下去,不一會兒,小廚房的幾個灶頭上的,帶著一個新漆竹盒匆匆趕了過來,裡面是包括豆酥在內的幾樣清淡的小點心,一杯玫瑰露,還有一個玉盒。
大媳婦親自動手,將點心布放在老太君面前,又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玉盒,只見裡面用極薄的金箔包裹著幾顆拇指大的玩意兒。大媳婦笑道:「這奶糖滋味倒是極好的,只不過受不得潮熱,也只有用這千年寒玉做的盒子盛著,才能放得長久。」
原來這金箔包的居然就是諸家小少爺花了五十兩銀子,從大妞手裡買來的奶糖,如果郭大路聽說這一家子因為怕奶糖化了,而用寒玉做盒盛裝,非要罵聲裝逼不可。
老太君接過奶糖,剝開金箔,隨手遞給了旁邊打扇子的小丫環:「大熱天的,難為你打了半天的扇,賞你了。」將奶糖放到嘴裡,細細嚼起來。
老年人都喜歡甜食,這奶糖甜而不膩,果然很合老太君胃口,老太君一高興,又多吃了幾口點心,喝了半杯玫瑰露,只是人畢竟年紀大了,和幾個媳婦子說笑了幾句,就有了些疲態。
大媳婦最會察眼觀色,連忙讓幾個媳婦下去,自己扶著老太君進了隔壁的院子,婆媳兩人進了房,丫環放下帘子,坐在床邊的老太君突然睜開了半閉的眼睛,一掃剛才疲憊的樣子:「老大媳婦,京里可有消息過來?」
大媳婦湊到婆婆耳機邊低語道:「我家老爺傳來秘信,上面傳出風聲,當今聖上有意在年底前禪位於太子。」
老太君身子一僵,發了半天呆,長嘆一聲:「太子上位,那二皇子他--唉,當今聖上糊塗啊,他老人家如果在位,太子就算是對二皇子有心結,也不至於動手,可如果太子登基,就算是他做出什麼不顧兄弟人倫的事來,太上皇也是束手無策,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下到升斗小民,上到帝王之家,都是同一個理兒。」
大媳婦苦笑道:「有因才有果,太子和二皇子相爭,還不是皇帝老官兒自己折騰出來的,當年是他寵愛二皇子,封他為大將軍王,四海征伐,打下了大片的新疆土,功可敵國,這才引起了監國的太子的警惕。太子擔心二皇子征越后,攜滅國之功圖謀太子之位,於是先下手為強,向越國出賣了機密軍情,又故意卡住大軍的軍糧,以至將士因為斷糧而嘩變,最後導致二皇子全軍大敗——」
「住口!」老太君狠狠瞪了大媳婦一眼:「這種茶館里胡說八道的流言,你也拿到我面前說道?!記住,太子和二皇子手足情深,二皇子敗軍而回,太子親出京城十里相迎,更是將二皇子迎入自己府中養傷,日日探看,親端飲食湯藥,兄友弟恭,實在是本朝的佳話!」
大媳婦心裡冷笑,什麼兄友弟恭,只不過是將軟禁換了個好聽的名詞,也就騙騙小民而已,她撲嗵一聲在婆婆面前跪了下來,語帶悲聲:「婆婆,這皇家的勾心鬥角我們自然管不著,只不過,二皇子一敗,生生連累了我的相公!老爺在戶部任司馬,承擔著給二皇子大軍供應糧草重任,被太子視為二皇子黨的人馬,二皇子敗兵后,太子秋後算賬,拿下了多少二皇子一系的官員,要不是我們諸家拿出了潑天似的銀子,相公和他的兩個兄弟--如果太子真的登基了,必定會斬草除根,不但二皇子發生不忍言之事,就連我家相公和兩位叔叔,都、都——」
大媳婦說到此處,再也忍不住,大放悲聲:「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時我諸家上下百餘口,又有幾個能逃出生天?別看我們諸家現在有鄞半城之稱,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旦樹倒猢猻散,這鄞縣城裡,有的是落井下石的無恥之輩!」
老太君閉了閉老眼,眼角旁滲出幾滴濁淚:「老大媳婦,你且起來,你擔心你的相公,我還擔心我的三個兒子呢,我諸家最有出息的三個男子都在京都,真有那不堪之事,那就成了一鍋端了!」
大媳婦擦了擦淚:「婆婆既然知道這一點,為何不寫信以過壽為名,讓相公和兩位叔叔都回鄞縣,這樣的話,也能逃得--」
老太君猛地睜開眼,瞪了大媳婦一眼:「你這蠢婦!太子正對二皇子一黨虎視眈眈,如今為了順利接位,才隱忍不動,如果我諸家子弟突然離京,必定會引起他的誤會,到時雷霆發動,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枉然--你逃得再遠再偏,能逃得過血滴子嗎?!」
大媳婦一驚,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傳說中那血滴子千裡外隔空取人頭顱,只留下一滴鮮血,至今沒有人真正見過它的模樣——因為看到血滴子的人,都已經死了。
大媳婦抽泣道:「那我們又應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坐以待斃嗎?」
老太君又緩緩閉上了眼:「敵不動,我不動,如今只有靜觀其變,隨機而動——你只要記住一件事,二皇子能當上大將軍王,可並不是靠的虛名和當今聖上的庇護,而是他在前線一刀一槍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
大媳婦咬了咬牙:「是,媳婦明白了,幸好相公將福坤以祝壽為名送回了鄞縣,這孩子是我們諸家的獨苗苗,多少算是留了點香火。」
老太君嘆了口氣:「媳婦,你讓人在三江口備一條大海船,備足飲水食物,我會另派幾個忠僕在船上守著,一旦事有不諧,立刻讓福坤駕船出海。」
大媳婦心裡苦笑,真要是有那不忍言之事,自己的兒子諸福坤就算是駕船出海一人又怎麼能獨活?他從小錦衣玉食,雖然好美食,卻連一隻雞都不敢殺,就算逃出生天,獨身一人,又怎麼能活下去?但她依然點了點頭,想了想,遲疑道:「要不要媳婦在船上準備金銀?」
老太君搖了搖頭:「不可,財帛動人心,雖然我派去守船的是世代跟著我們諸家的老僕,但是知人知面難知心,如果船上有太多金銀,反而容易讓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你就在船上備一些布匹、瓷器等尋常貨品就是了,這些貨品價格不高,又容易脫手,這一船貨運到海外,多少能賺些錢,讓福坤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大媳婦擦了擦淚:「是,媳婦明白了,這段時間,我會一邊派人盯著京城的動向,一邊讓福坤在外閑逛,以蔽有心人的眼,一旦有警,立刻上船。」
老太君點了點頭:「就這麼著吧,其他一應事項,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萬萬不可露出絲毫異樣。」
大媳婦點頭應了,突然想到一事:「婆婆,倒是有一事還請婆婆指點媳婦,是這樣子的,國朝的食糖生意,一向是咱們諸家在做的,可是前幾日,有人遞過話來,說也想做食糖的生意,只不過,他們經營的是一種叫雪糖的糖果,而且他們七成銷售給外洋番國,不在國朝內搶我們諸家的利潤。」
老太君一皺眉:「哼,這一定是有那起子小人看到太子既將登位,我諸家大難臨頭,來擠兌我們了。這食糖生意從太祖起就是我諸家的獨門買賣,這可是上了鐵冊的,我諸家的根基,全在這食糖經營上,沒想到,咱們諸家還沒有倒呢,就有人迫不及待逼上門來了!」
大媳婦咬牙道:「這世間總少不了落井下石捧紅踩黑的小人!婆婆,我這就去回了那請託之人,只要我諸家在一日,大李朝的食糖生意,就不容他人插手!」
老太君剛要點頭,突然道:「慢!那遞話之人,可是太子一系的?」
大媳婦搖了搖頭:「那倒不是,聽說那人與三皇子走得較近,常常尋些奇物敬獻於三皇子,所以頗得三皇子歡心。媳婦使人打聽,聽說那人最近送了三皇子一面命為碎星鏡的寶物,令三皇子甚為開懷,正是最得寵的時候。」
老太君一愣:「三皇子?他一心求道,不顧國政,應該不會結夥太子,來圖謀我諸家。罷了,如今這風頭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就讓他們參與食糖生意吧。嗯,他們經營的糖果叫雪糖,那是何物?聽名字,那糖應該是白的,和我諸家產的冰糖是否相同?」
大媳婦道:「那遞話之人倒是送上了不少貴重的禮品,當做奪了我諸家食糖經營之利的賠罪之禮,其中就有那雪糖,只不過媳婦氣憤不過,將那些禮物放在偏廂房置之不理,我這就叫人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