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立足(八)
細小的水流很快流進了竹管,然後從各個小洞眼裡噴了出來,小小的水柱正好噴在葛草根下。
郭大路盯著那些小水柱,正如他所料,從竹管頭到竹管尾,隨著水壓的不同,水柱有大有小,有急有緩,不過,這點差異不礙大事,關健是省力啊,原本郭大路要澆好一排葛草,挑著重重的水桶,拿著小勺子,不知道要彎多少次腰,而現在,只不過是一桶水澆下去就成了。
浩哥兒一個蹦高,正在變聲期的嗓子怪叫一聲:「成了!郭大哥,你、你真是太聰明了!你是怎麼想出這辦法的?」
郭大路哈哈一笑:「隨便想想就想出來了。」--其實,這就是人的思維的問題,很多事,其實並不怎麼神奇,只不過有的人想到了,有的人沒想到,中間就隔了一層窗戶紙,一捅就能捅破。
華夏的農民很勤勞,很辛苦,但是不得不說,在農耕技術上,發展的腳步並不快,郭大路以前看一些雜書,就發現千餘年前的華夏農民,和解放后的農民種田的方式一模一樣,無論是農具還是種植方式,都沒有大的進步。
這就是缺乏創新能力啊。
不過,這怪不得農民,在古代,所有的技術都在官府手裡掌控著,而農民,只是會說話的牲口,只要會下苦力就夠了,不需要多聰明,所以官府里放著種種技術書籍,類似《齊民要術》這樣特高大上的書本本兒,但是在田間地頭,老農民種田用的還是老一套把式,祖祖輩輩沒啥變化。
甚至相反,如果有人膽敢折騰出新花樣,肯定會被老一輩痛罵成敗家玩意兒。
但郭大路,卻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將來自21世紀的思維方式和理念,硬塞進當下的這個時代。
浩哥兒的歡呼聲,引來了旁邊幾戶農家的目光,雖然他們急著澆水,可還是把視線投了過來,等看到浩哥兒又去挑了幾桶水,通過竹管兒澆到葛草根下后,有幾個腦筋靈活人,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在做什麼了。
有戶人家忍不住跑了過來:「浩哥兒,郭家小哥,你們這是在做啥--唉,這是用竹管做的啊,哎呀,這法子好啊,我以前咋就沒想到啊!」
果然,滴灌法不是什麼特別難的技術,那戶農家的男主人只看了看,摸了摸竹管和上面的洞眼,就立刻明白過來使用的方法和大概的原理了。
所以說,很多技術就是一層窗戶紙啊,一捅就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過來。
郭大路家農田裡很快響起了喧嘩聲,更多的村民擠了過來,還有人特意挑了幾桶水,親手試了試,很快就把一畝地的葛草都澆好了。要不是怕再多澆水把葛草根給澆爛了,別的村民還想再多試幾次。
朱老村長匆匆趕了過來:「你們都吃飽了撐的,不趕緊給葛草上水,在這兒聚著嗑嘮啥?!」
村民們連忙給朱老村長讓開一條道,七嘴八舌道:「村長,你快來看--看這東西,這東西真是神了,用來給葛草地澆水再方便不過了。」
「就是就是,唉,我這腦子怎麼就這樣笨?以前見天兒全家老小為了澆水累死累活的,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子。幾根竹管一搭就能成,這滿山坡都是竹林,就是給所有的葛草地都整上這東西也沒問題。」
朱老村長擠到田頭,仔細查看了一遍滴灌系統,目光炯炯地看向郭大路:「這東西,是誰想出來的?」
浩哥兒正要說話,郭大路已經搶著道:「是我和浩哥兒一起想出來的,昨天咱們倆一起上山砍了竹子,搭的架子。」
浩哥兒一怔,剛想否認這是自己的點子,他昨天只不過是搭了個下手而已,但郭大路在旁邊輕輕拿腳碰了碰他的光腳,浩哥兒立刻閉上了嘴--郭大哥怎麼說就怎麼著吧。
朱老村長深深看了浩哥兒和郭大路一眼--樹老成精人老成鬼,朱老村長對郭大路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浩哥兒是他看著長大的,這孩子膽子大,身手機敏,但是絕對不可能憑空想出這些專用來給葛莫澆水的東西--真要是浩哥兒想出來的點子,那他早幾年就能想出來了。為什麼不早不晚,剛好郭大路回家沒幾天,就想出這個絕妙的辦法來?
朱老村長老眼眯了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東西真是好,村民們如果能用這東西給葛草澆水,是天大的好事,既然是好事,自己犯不著揭穿郭大路的謊言。
朱老村長蹲在田頭,摸了摸竹管間用來接連的橡皮管:「這是什麼東西?」
郭大路臉也不紅地說謊道:「是我在山裡打的一種不知名野獸的腸子。」
「這種--腸子你還有嗎?要給所有的葛草地都接上竹管,可要不少的腸子。」朱老村長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野獸的腸子,但是他也說不出這是什麼玩意兒,但是既然郭大路說這是腸子,那就是腸子吧。
郭大路搖了搖頭:「沒有了,那腸子本就不多,全用上了。」
旁邊有個村民道:「咱們可以試試用別的腸子,豬腸、牛腸--乾脆不用腸子也成,用木頭做個介面,也可以把竹管接連起來。」的確,橡皮管只是起到連接的作用,其他很多東西可以代替它,雖然密封性比不上橡皮管,但稍微的滲漏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剛才搭話的村民會點木匠手藝,姓周,他稍一琢磨,就提出了替代的法子,他比劃著道:「我可以拿整塊木頭削出來,中間用燒紅的鐵棍打洞,保證和竹管套上后,一絲縫兒都沒有。」
朱老村長一拍大腿:「就這樣定了!大伙兒先把今天這一遍水都澆完,等會兒全都上山,砍竹子去!」
村民們歡呼一聲,挑著水桶就回到了自己的田裡,很快,有關消息在其他還不清楚情況的村民那兒一個個傳開了,田野間一片歡笑聲。
要知道給葛草澆水是整個村最重的農活,如果澆壞了葛草還要受上面的責罰,幾根竹管就能讓所有村民都從繁重的勞動中解脫出來,自然是家家戶戶笑開顏。
澆水一結束,村民們就一齊上山砍竹子,浩哥兒跑前忙前指點村民不要砍太粗的竹子,只有小拇指般大小就夠了,如果有人多嘴問句為什麼,他就認真地道:「郭大哥說的。」問的村民立刻不會再多嘴了,人又不是傻子,也猜到了用竹管給葛草澆水是郭大路出的點子。自然是郭大路說啥就是啥。
郭大路反而沒事情幹了,朱老村長拉著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著他,話里話外,是向他打聽,這竹管子澆水,是不是他以前在哪個地方見過--說到底,還是朱老村長不相信這是郭大路自己想出來的,郭大路才十七八歲,就算是再聰明,也不可能自己憑空想出來。
郭大路倒也不隱瞞,坦然道:「這竹管澆水法,叫滴灌,的確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是聽海外異人講過,在西域某處沙漠,當地的農民就是這樣給莊稼澆水的。」
朱老村長眨巴著眼--郭家小子這話,十有八九是真的,沙漠里的莊戶人家澆水的法子--嗯,這還真有可能,因為除了沙漠里那種水比金子還貴重的地方,其他地方也沒人會想到這樣的澆水法啊,就算是在缺水的山溝溝里,也總有山塘、深井可以挑水澆地。
滴灌,這個滴字用得好,可不是一滴一滴澆水嘛。
郭大路一邊應付著朱老村長的盤問,一邊看著周木匠帶著幾個村民加工木製的連接套件,周木匠大名周來雨,祖傳的木工手藝,村裡人打個傢具,做個子孫桶都找他。
周木匠的手藝不是吹的,一塊木頭到了他手裡,鑿子、小刀一陣刮削,然後用燒紅的鐵棍在兩頭一捅,立刻就成了一個套管,將兩根竹管一對接,嚴絲合縫。
周木匠道:「我已經叫人去打魚了,等拿魚肚魚泡熬點魚膠塗在介面上,不但不漏水,還牢得很。」
郭大路暗暗點頭,這才是行家裡手呢,自己也就是出出點子,真干起活來,才得靠他們這些真正的勞動人民。
郭大路拉著周木匠,又解釋了一翻根據竹管的長度,設立多個灌水口以便給葛草均勻澆水的細節,他也沒法解釋什麼壓力壓強,但周木匠卻一聽卻明白了,他一拍大腿:「郭家小子,我有個法子你看中不中--在每畝葛草田頭,設個一個大水槽,每個水槽用明渠相連,再在溪邊弄個水車,水槽上整個機關閘門。水車把水打進水槽后,這水量到事先畫好的位置,觸動機關,閘門一開,嘩,水槽里的水自動就順著竹管給葛草澆上水了。水槽里一空,閘門又自動關上,然後等著下一次水車打水。」
郭大路目瞪口呆--我靠,這活脫脫就是一套自動上水系統啊,原理和21世紀的系統一模一樣,只不過把自動水泵換成了人力水車。
虧自己此前還嘲笑古代勞動人民只知道下苦力,真是豬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