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立足(四)
郭大路滿肚子疑問--這葛草究竟是啥作物?能吃還是能用,或者是能入葯?為什麼會有如此奇怪的澆水方式?這樣難伺候的作物,照理說收穫后肯定值大價錢,但為什麼村民會這樣窮?
然而,郭大路沒法向任何一個村民問這些問題,一張嘴,就會暴露自己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面目。
不知何時,大妞又回到了郭大路身邊:「郭大哥,你澆得太慢了。」果然,很多村民都已經超過了郭大路,連幾個老頭老太也比郭大路做得快。
郭大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我沒做過這活--沒關係,我等會兒留下來多花點時間澆水好了。」
啥?大妞瞪大了細長的眼睛:「給葛草澆水可是有時辰的,過了時辰,就不能澆水了,會爛根!」
啥米?!居然還有這樣的怪事?!
這狗屁葛草還真成了大爺了!喝多不行喝少不行,早喝不行晚喝也不行!
大妞看著郭大路臉上古怪的神色,心裡嘆了口氣--郭大哥這10多年究竟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連這些最粗淺的農活都不知道?簡直就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城裡公子爺--
大妞一怔,她想起了郭大哥隨手送給自己的糖,那破爛卻明顯不是凡物的衣服,還有他細嫩的皮膚--難道說,郭大哥這10多年在一個富貴人家生活?不對,如果他真在富貴人家生活,為何又突然回來吃苦?啊!不好!郭大哥一定是逃奴!他偷了主人家的貴重東西,然後逃回家來!
這、這--官府抓到逃奴,不僅要當場問斬,知情不報者還要問罪,流放到蠻夷之地!
大妞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突然抬頭,看了看郭大哥正在澆水的笨拙背影,又看了看旁邊忍著胸口斷骨傷痛前來幫忙的浩哥兒,長嘆了一口氣,為人不能恩將仇報,郭大哥救了李家的獨苗苗,就算他是逃奴,自己也得隱瞞下來。
不知過了多長,朱老村的吆喝聲再度傳來:「收工嘍。」村民們紛紛應聲放下了水桶,這時再澆水,就是在禍害葛草了。
郭大路撲嗵一聲坐倒在田埂上,他覺得自己的每根骨頭都在吱嘎作響,每塊肌肉都在酸痛--他妹的,這根本就不是給人乾的活!
旁邊浩哥兒搖了搖頭:「郭大哥,你動作太慢了,還有半數地沒來得及澆--這樣下去,可真要絕收了!」
郭大路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喃喃道:「浩哥兒,這葛草,多久澆一回水?一個月?還是一星期--」
浩哥兒一怔:「一星期?啥是一星期?葛草一天澆一次水。」
郭大路剛發現自己錯誤地把星期這個時間計算單位無意中帶到古代--星期是西洋歷,以上帝七天造世界為依據,華夏古代用的可是農曆--還來不及掩飾,就聽到了浩哥兒說葛草一天澆一次水,我的個天爺爺,這日子沒法過了!
但日子還要過,浩哥兒拉起郭大路:「走,我帶你去你家的地里去,村裡鄉親只能幫你家給葛草澆水,實在是沒時間打理你家的地了。」
郭大路哼哼著:「我家的地?這不就是我家的地嗎?哪裡還有別的地?」
浩哥兒道:「郭大哥你說啥呢,這是葛草田,可不是種糧食的地,你家的糧田在山後呢。」
一袋煙后,郭大路跟著浩哥兒來到了後山,這才看到,後山都是一塊塊坡地,已經有不少村民在打理莊稼了,郭大路抓起一把泥土,這泥土可比葛草地里的差多了,土裡夾雜著不少石塊。
「田裡種的是啥?」郭大路問。
「高梁,小米。」浩哥兒道:「後山沒有水源,種不得稻麥。」
郭大路看著蔫蔫的高梁桿,沉默下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村民們把肥沃的農田,去種什麼葛草,而自己的口糧卻只能從這樣的薄田掙出來,怪不得村民們個個這樣窮。
郭大路突然想到一個念頭--啊,自己明白了,這些村民,一定是某個大地主,大貴族的佃農,那些種葛草的良田,是地主家的地,後山的薄田,才是村民們的口糧田。
村民們要先種好地主的葛草--這葛草想來是一種值錢的經濟作物--這並不是郭大路瞎猜,在21世紀的甬城,農民們種在田裡最值錢的,不是水稻,不是蔬菜,而是草、藺草。
這藺草人不能吃畜生不能嚼,餵豬豬都不啃一口,卻是做榻榻米的上好材料。小日本國土狹小土地金貴,當地的藺草價格極貴。90年代時,就有日本人看上了甬城的肥沃農田,引進了藺草。於是當地的農民把大片大片最肥活的土地來種草,自己的口糧還要到外地買。最可惡的是,藺草極傷地力,要施用大量的化肥農藥,種過藺草的地,來年就不能再種別的莊稼。
想來這所謂的葛草,同樣是一種用來供富豪貴族把玩的作物。
郭大路聳了聳肩,自己如今只是個最普通不過的鄉民,也無力改變什麼,種草就種草吧,反正自己有垃圾桶在,餓不著郭進和自己。
郭大路不知道種高粱小米該注意些什麼,他根本沒心思在後山的薄地里折騰,滿腦門子只想著一件事--怎麼應付明天的澆水。
郭大路的視線掃過後山,看到被風一吹嘩嘩直響的竹林,突然眼睛一亮:「浩哥兒,這山上的竹子是誰家的,砍一些沒事吧?」
浩哥兒道:「這竹林是野生野長的,怎麼,郭大哥想砍些竹子做些傢具?稍微砍幾株沒人管,但如果砍多了,被上面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陣責罰。」
上面?嗯,應該是指官府吧。
郭大路笑道:「我就砍幾株小竹子。」
果然,郭大路爬上山去,挑了幾株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小竹子拖下了山,和浩哥哥兒招呼了一聲,先行下山走了。
大妞走到浩哥兒身邊:「郭大哥砍竹子做什麼?這樣細小的竹子,連竹笛也做不了啊?」
浩哥兒也搖了搖頭,他覺得,郭大哥身上處處透著古怪,不過,自己的命是他救的,他並不想多嚼嘴。
郭大路拖著竹子回到了家,郭進已經做了窩頭等他,郭大路哪裡吃得下這個,翻出了昨晚陰乾的米飯,做了兩碗泡飯,又削了個蘿蔔,用鹽水浸了,就權當是下飯的菜,父子兩人相坐而吃。
郭進扒了一口飯,就頓住了--這是上好的米飯,家裡--不,就算是村裡,也難得有人家不過年不過節的時候吃白米飯,但他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是把自己碗里的飯分了一半給郭大路。
郭大路想推讓--這飯郭進都扒了一口了,再讓給自己,不是讓自己吃郭進的口水嘛。你老人家又不是十八歲的大姑娘,我可沒興趣嘗你的口水。
卻聽郭進道:「田裡的活要下苦力,你多吃點,我就在家憩著,不餓。」
郭大路心想一碗飯,有啥好推來讓去的,可不知為何,鼻子有些酸酸的,應了聲,大口扒飯。
吃了飯後,郭大路用燒紅的鐵釘,在竹子上鑽了一個個小洞,又把竹節都打通,然後,在垃圾堆里一陣翻找,尋出了幾根橡皮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