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獵人和烏鴉
「喂，你醒醒，你怎麼了？快醒醒！」
迷迷糊糊中，天空笑耳邊傳來一個女子的輕喚聲，然後他緩緩睜開眼，看到一張模糊的女子的臉。
臉的輪廓非常美，但不知為何，五官非常模糊，就好像水中的倒影。
天空笑抹了抹眼睛，原來模糊的是自己的眼睛。
女子的輪廓終於清晰起來，赫然正是『老道』，此刻她正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
「你沒事吧？」『老道』一臉關懷的問道。
我能有什麼事？
天空笑不解對方為什麼這麼問，忽然，他發現『老道』的輪廓又模糊了起來！
「咦，怎麼回事？」
天空笑又抹了抹眼睛，發現手濕了一大把。
原來自己在流淚？
絕鳥坡，古剎，烏鴉，小蓮……夢中的景物就好像一幅動態的畫，在天空笑腦海中一一閃過，他的表情越來越悲傷，眼淚止都止不住，拚命的往外流。
「我和小蓮已經完了……我是大騙子……我欺騙了她……我對不起她……」
天空笑忽然情不自禁的滔滔大哭了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完全不顧及自己形象。
『老道』熟練的一把抱住天空笑，輕拍著他的背，溫柔的說道：「乖，不哭了，不哭了，我在聽，你慢慢說，慢慢說……」
『老道』的動作非常熟練，就好像她以前經常面對這樣情況，然後她就像現在這樣，寵著比她還要高大結實的某個人，作動沒有一絲的違和感！
「我最大的罪惡，就是我從來沒有像男人愛女人那樣的愛過她！『我愛她』是我對她說過的……最大的謊言。」
……
……
我的名字叫夜小蓮，我經常做著一個夢！
夢中的我還是小時候，一隻烏鴉向遠處飛走，不管我在後面如何呼喊，牠都沒有一絲留戀，牠就這樣離我遠去，到了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問過阿爸，烏鴉牠為什麼要離我而去，阿爸說，一定是牠認為我不能保護牠，所以牠必須去尋求新的庇護。
阿爸告訴我，我只有不斷的成長，當有一天，我足夠強大時，烏鴉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我將成為牠們永遠的依靠。
我就這樣滿懷期待的成長著……
然而事與願違，我沒有越來越強大，我反而越來越弱小，我變得什麼都怕，怕黑，怕血，怕所有一切可能讓我懼怕的東西。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但我毫無辦法，我知道自己不再適合成為獵人，年幼時飛走的那隻烏鴉，成了我這一生再也無法觸及到的奢望！
後來，村子被從來沒有見過的怪物襲擊了，我離開了阿爸和熟悉的人，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在這裡，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就是天空笑——笑哥哥。
我一生只見過很少的人，但他們沒有一個像笑哥哥那樣——所有人都是在慢慢活著，但笑哥哥他卻在慢慢的死去。
笑哥哥的眉宇間滿是悲傷，他一定經歷過許多難以言喻的悲傷和絕望，以至於讓他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我看著笑哥哥，就好像看到了曾經那許多的烏鴉，他們一樣被某種力量或現實所驅趕，失去了生的希望。
幸運的是，烏鴉找到過一群獵人作為牠們的依靠，但笑哥哥沒有，或許也有過，至少現在沒有。
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我想成為笑哥哥的依靠——這或許是為了彌補年幼時那隻烏鴉飛走留下的遺憾。
我懷著這樣的目的去找他攀談，他也對我說了很多話……然後……然後我是因為什麼愛上他的呢？是他口中的蓮花？還是他永遠望著遠處遙不可及的眼眸？還是……
總之，我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他，這是我的幸運，也是我走向絕望的開始。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當我以為我們會永遠這樣下去的時候，他被外派出去了，我們將兩年無法相見！
兩年，我怎麼忍受如此長的時間見不到他，要是他兩年後再回來，已經記不得我了怎麼辦？
所以我必須在離開之前告訴他，我愛他。
當我用盡所有勇氣說完那句話以後，我就默默的期待著幸福的降臨……然後，如我所願的，他也告訴我，他愛我。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抬起頭，在眼神中看不到一絲愛意？
是隱藏起來了嗎？
但為什麼這麼近還是看不到？
我仔細的盯著他的眼睛……
然後，我在他眼眸的最深處看到了依賴，一種小時候非常熟悉的依賴，每次我去絕鳥坡，都會在烏鴉的眼神中看到這種依賴。
原來，笑哥哥他真的沒有愛過我。
他就像那絕鳥坡上的烏鴉，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了一位獵人，然後他就把那位獵人當做了他活下去的依賴。
那一刻，我的心好痛，我心中甚至第一次有些恨笑哥哥，他明明不愛我，卻又欺騙我——雖然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但是，我對他的愛已經無法自拔，所以我決定了，哪怕他不愛我，只要他以後一直在我身邊就好。
我期待著，期待著有一天他也愛上我，就像我愛他一樣。
我多麼想和他一起去景業城，然而我的懦弱阻止了我——我從來沒有像那時候那樣討厭過自己。
他還是一個人離開了。
那個晚上，我又夢到了那隻烏鴉，牠離我遠去，沒有一絲留戀……
我從夢中豁然驚醒，然後我開始有些害怕了，我怕笑哥哥也像那隻烏鴉一樣，有一天認為我不能再成為他的依靠，於是逃到一個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尋找其他的庇護……畢竟我是這麼的懦弱無能。
之後的每一個晚上，我都會夢到那隻烏鴉，他一遍又一遍的離我遠去，我一次又一次的驚醒……
然後有一次，我終於追上了那隻烏鴉，牠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對上了牠的眼神——那眼神讓我無比的熟悉，與笑哥哥是一模一樣的眼神……
我絕望了，我終於意識到，笑哥哥他真的會像那隻烏鴉一樣，意識到我的弱小，然後沒有一絲留戀的離我遠去，再一次成為我一生都無法觸及到的奢望。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我必須成為最強大的獵人，強大到成為他一生的依靠，讓他不再離我遠去。
我該怎麼辦？我實在太弱小了，甚至我擔心，笑哥哥回來的那一刻，就會永遠的離開我。
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遇到了明姐姐。
她是那麼的美麗，美得讓人不敢觸及。她回過頭望著我：「咦，好強大的血脈，這種血脈居然還有遺留……」
我聽見了什麼？強大——我做夢都在想著的字眼，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我想都不想的就賴上了明姐姐，她人也很好，對我有求必應。她說我的『懦弱』是封印，也可以理解為魔障，然後她也給了我擺脫魔障的辦法。
我請她幫我找到了『蓮花』，雖然她認為『蓮花』不能作為我的道基，但我固執的堅持自己，因為我沒有忘記笑哥哥說過的話。
我終究還是失敗了，『蓮』與我的『道』背道而馳。
笑哥哥他又騙了我！
然後明姐姐又告訴我，我可以利用人王。
在某個地方存在著無比強大的力量，同樣可以幫我擺脫魔障，但代價是，不久之後，我將會變得不再完整，我將不再是自己……
我是誰？我是一個懦弱的獵人，我是一個不能保護依賴著自己的烏鴉的獵人，我是一個只能看著笑哥哥離我遠去卻毫無辦法的獵人……
既然這樣……我寧願不再做我自己。
我只要自己愛著的笑哥哥。
只不過，我的時間就不多了……
……
……
我叫天空笑，我還很年輕，但我知道，不管以後的歲月中我還要活多久，我的人生都已經被分為了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八歲之前。
這一段人生我沒有記憶，我不知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自己欲往何處，我甚至不知道這八年我是否真的存在過！
第二部分，是八歲到十一歲！
這一段人生很短，但卻是我最無法忘懷的三年——有好多人在追殺我，日以繼日的追殺我。
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我還那麼小，我連偷幾個包子都跑不利索，所以我一定不可能犯下什麼無法原諒的罪惡，那麼……他們為什麼要殺我？
後來我明白了，有一種罪惡就是你存在的本身，就好比烏鴉，牠們也沒錯，但所有的人都在打殺牠們——我就是世人眼中的烏鴉，我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罪惡！
帶著如此大的罪惡，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活下去，或許我人生就應該這樣結束了？
然後我莫名其妙的到了一個地方——絕鳥坡。
在絕鳥坡我才意識到，原來烏鴉也有資格活下去的，原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打殺烏鴉，也同樣會有人將牠們供養……
所以，我要找到屬於我的獵人，只有這樣我才能活下去。
然後，小君姐和小雨出現了，她們告訴我，她們同樣不知從何處來，欲往何處去。
她們就好像一對天使，將作為烏鴉的我供養……不，她們是獵人，屬於我的獵人……
不管怎樣，小君姐和小雨給我這一部分的人生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我在這一部分人生中長大了，我成為了一隻烏鴉，在以後的歲月中，我不會再成長了，我只會慢慢的變老——作為一隻烏鴉。我的羽翼將逐漸豐滿。
其實，我真正意識到自己是一隻烏鴉和明白這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在八歲或十一歲，而是我遇到了夜小蓮以後。
某一天，小君姐和小雨忽然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她們了……烏鴉沒有了獵人，我又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了，我慢慢的走向死亡——當然，我那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正是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夜小蓮，然後，她成為了我第二個獵人！
我是一隻烏鴉，但我並不是一隻合格的烏鴉。
夜小蓮給了我依靠，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但因為我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一隻烏鴉，我以為這是愛，我理所當然的依賴著她，卻沒有盡哪怕一絲的義務，而且因為我的錯誤，我漸漸的把她逼上了絕路。
直到最後，黑暗空間中那位存在讓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我重新審視了自己的過去，原來，我是一隻烏鴉。
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依舊是一隻烏鴉，我不知道烏鴉是否會愛上牠的獵人，但我至少會做一隻合格的烏鴉，為屬於我的獵人預報災難，阻擋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