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大袖願遮天
「怕是…不能了…」從來沒有一次，她如此清楚的看到了死亡的逼近。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了合理的解釋。
忠伯要送她來的地方，應該就是這裡。身為蠻族後代，她的使命便是來到此處，犧牲自己，救她的族人於水火之中。
祁琉加將她手中緊緊握著的玉籙取了出來，她在情急之下，只得用隨身物品來刻刻陣盤，而唯一夠堅硬的便是這枚長生門的身份玉籙。
玉籙上畫滿了錯綜複雜的血色符號，白色玉面，紅色的線條，看上去便成了一副凄美無比的畫。
身後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張心桐幾乎是爬著來到蘇淺若的面前，哀傷地叫道：「姐姐不要死…」
風魂令凡獃獃地站在三步開外，面色蒼白。
月色灑下一地的清輝，自大葉榕樹梢透薄而下的光斑，映到蘇淺若毫無血色的臉龐上。她的眸光突地也悲涼起來。
「不要死…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你答應我，永遠陪著我，只喜歡我一個人，永遠只跟我玩。」
「我很喜歡你，我想要與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你不死了，好不好？」
五年以前，昆吾山底，海眼之中，那一對如初生嬰兒般澄澈的眼就這般盯著她，緊張無比地要她不要死。
她看著那雙眼，突然開始留戀起這個世界，從她輕輕的點頭應下開始。
她的人生，就已經被改寫。
是他給了她一條新生命，他去了很久，她卻還活著。
這本就不應該。
她答應過他，要永遠在一起的，不是么？
「墨允…我的使命好像已經完成了…我們，永遠，在一起…」蘇淺若緩緩伸出手，抓向空中的月光，臉上漸漸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紛沓的腳步聲音連綿而來，躺在月光下的女子安詳而靜謐。
她有著細細長長的眉，清清亮亮的眸，挺拔的鼻，唇色嫣然，如塗丹朱。
月光輕輕地灑在她的臉上，她原本微蹙的眉頭漸漸鬆開，眼裡有閃閃的亮光，瞬間，她揚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就像是月下的薔薇，緩緩開出了最美麗的顏色。
蠻相天第一個跪了下來，頂禮膜拜。
「蘇淺若於蠻族，恩重於山，義薄雲天。
我，蠻相天，蠻族第四萬九千零一代蠻王第一順位繼承人，在此立誓，奉蘇淺若為尊，立長生牌，點永世長生燈，蠻族不滅，香火不絕
。自蠻神以下，以蘇淺若為尊嚴，蠻王甘為蘇氏仆族，侍奉蘇家遺族！」
黑暗之中，一個接一個的身影跪倒下來。
花花捂著流淚的眼，泣不成聲。
「別…哭，走…」蘇淺若笑道。
「不，蠻神在上，要走，也應該是您與蠻王先走。」老蠻蹣跚著一拐一拐的走過來，跪倒在她面前，他渾身浴血，眼神悲涼。
「發…」
老蠻知道蘇淺若要問什麼，不由重重閉上雙目，強自鎮定下心神，痛苦地道：「清凈天出動兩千混元金仙，另有數千大千世界的人馬圍困。
九沮之城淪為人間地獄，蠻族子民被一一強行搜魂，所有被搜過魂的族人都化為了傻子。我一時衝動，殺了十來名搜魂的清凈軍…暴露了身形…我…」
搜魂…還挨個兒一一搜…
這真是喪盡天良之舉了啊。
天有異象，原來真的是滅頂之災！
蘇淺若心中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如果她有大神通，是否可以救族人免於危難之中？
是否可以力挽狂瀾？！
恨，自己無能啊！
劇烈的疼痛自神魂之中迸出，蘇淺若痛得兩眼發黑，不住地痙攣。
祁琉迦放完埋好陣盤，倏地飛了過來，一指點在她的百會穴上，將她點暈。
「我答應她幫你們最後一次，這陣只能維持兩個時辰。清凈軍已經被擋在十裡外，我只能儘力施展一次疊加大挪移，勉強可帶走兩萬人，你們決定好要生的人，然後站到我身邊來。
但是清凈軍這一次必然是有備而來，你們的處境比任何一次都更兇險。
得有人留來斷後。」
斷後的，自然是必死的結局。
可是蠻族人卻爭先恐後的遠離了祁琉迦身邊，都願意留下來斷後，不願意先行逃離。
蠻相天不得不站出來，面色鄭重地道：「我雖未繼位，但也手握蠻王令。雖然蠻王令被清凈軍奪去，你們也當聽我發號施令。大姬與蠻王，花花，老蠻，塗蘇，盡月，蒼穹，你們護著兩萬青壯年與婦孺嬰孩先行一步。
我們若戰死，你們無論如何也要護住蠻王與大姬。若非全族盡滅，大姬與蠻王必存！
你們的使命更加重大，比我們留下來的更為艱難。
蠻！」
「蠻！」
蠻即是諾，即是遵從。
「蠻！」
蠻即是告別，亦是保重。
「蠻！」
蠻即是守衛，也是護佑。
「蠻！」
蠻還是勇敢，是不悔是無畏。
一個字，喊出不同的心聲，表達著千般情感。
祁琉迦苦笑著看向這群令他也為之動容的蠻人，就算是明知道必死也沒有人願意退縮。先前說斷後，人人搶先。
說護著蠻王更艱難，搶先的人又退了回來。
明知道是以卵擊石，他們卻沒有人害怕。
這是傻，還是真？抑或，是血性！
是數萬年來，天地間，與帝氣一起消失了的，做為人族的血性！
若蠻族不滅，或許他們才該成為人族正統。因為在他們身上，才滿滿的全是閃光點，赤膽忠心，縱死猶榮！
此處縱是離別，依舊熱血。
「起！」祁琉迦大吼一聲，十萬大山突然都顫了一下，大袖緩緩往上舉，附近密密麻麻的人都被他舉了起來，大袖遮天蔽日，將所有人罩在其中。
蠻相天目送著眾人遠去，隨即唰地一下抽出長刀，指向蒼穹。
「隨我殺敵！殺一個夠本，殺一對賺一個…天庭不仁，以蠻族為芻狗，這個天，我們不遵了，這個地，我們不給了。
縱使血染山河，也要拚死一搏，不流盡最後一沒血，絕不放清凈軍踏過此地！」
與此同時，清凈軍攻破了虛空陣的第一道屏障。
一場血與火的在戰，漸漸拉開了序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