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 親眼所見
三人高矮不一,俱都是身形彪悍,雖然狼狽,仍是大步向前,最先帶頭的漢子身高得有一米八,虎背熊腰,背著個紫檀的木箱,三人腰中都挎長刀,身上血跡斑斑,像是走鏢的鏢師,雪積的很深,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揚揚落個不停。
天空是陰森的灰,帶著一種莫名的壓抑,風雪之中,根本無法辨認方向,我一臉錯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是繼續念咒,恍惚之中,感覺自己身處在隊伍之中,前後看了看,三人最大的也就三十多歲,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八,
可怕的是,三人身上都帶傷,尤其是最後面的那個,胸前受傷頗重,血跡滲透繃帶,時常滴落在雪地中,三人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每個人眼中都充滿了絕望,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停留片刻,艱難且步履瞞珊的朝前慢行,
走在最後年紀最小的跌落在雪地中,他前面的人急忙回頭攙扶,領頭的漢子也回過頭來,怒目圓睜,臉上橫肉顫抖,氣勢洶洶,宛如病虎,大聲喊道:「老三,咱們兄弟這趟鏢貴重,睿王爺的寶物,誰敢耽誤了?關外五虎那麼大的陣仗,咱們兄弟不也都闖了過來!都是練家子,做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有什麼撐不下去的?繼續走!」
我看的清楚,領頭人的相貌竟然跟楊潔有些相似……哥們很茫然,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卻又有點不確定,茫然間,中間那人扶住了跌倒的漢子,站定了喘著粗氣對領頭的道:「大哥,關外五虎那一戰,咱們損失慘重,就剩下咱們兄弟三個,趁亂進了這深山,已經走了三天三夜了,就吃了一口乾糧,我和老三都不行了,再走下去,也難找到出路,不如找個地方先躲一躲,要不,大家都得死在這!」
那鏢師說完,帶頭大哥昂首看了看天,陰雲蔓延至天邊,沒有絲毫放晴的意思,猶豫了下,大聲道:「此處四下沒個遮擋,要歇息,也得找個能遮擋風雪的地方。」
話剛說到這,受傷的老三指著前方一塊黑影喊道:「大哥,那……那裡有個小廟。」
老大,老二隨著老三手指方向看去,寒風呼嘯中,不遠處果然有一座早就荒廢了的破廟,被風雪掩埋了大半,只露出一個輪廓,帶頭大哥看清楚了,眼前一亮,幫著老二扶起老三,鼓起最後的力氣,朝小廟快行。
奇異的是,三個漢子感覺不到我的存在,而我被夾裹在三人當中,身不由己的也跟著去了,我一邊念著咒語,一邊掙扎,卻發現已經跟這些人融為了一體,根本動彈不得,我像是在看一個全息的電影,更像是身在其中,只能看,不能說。
小廟在山頂後方,依山而建,前面是個小小的院子,裡面陰森漆黑,四處漏風,早就殘破不堪到了極點,廟雖小雖破,但在這場漫無止境的大風雪之中,總算是有個能擋風的地方。
廟門雖小,匾額還在,看的清楚是座小小的山神廟,不知是何原因,斜掛在廟門之上,頗顯凄楚。帶頭大哥絲毫沒有猶豫,推開殘破的廟門和老二扶著老三進去,「咯吱……」一陣疾風掠過,跟著兄弟三人鑽進廟裡,發出鬼哭一般的聲音。
進了廟,兩人將老三放到地上,帶頭大哥從懷中掏出火摺子,隨著一縷昏暗光芒閃現,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已經看不清楚摸樣的神像,有了火光照亮,我都感覺心中一暖,,就在這時,忽地一陣疾風刮來,狂風來的突然,灌進大殿中,恍若鬼哭,火摺子上面的光芒掙扎了一下,猛然熄滅。
縱是練家子,也是喪了膽的,老二忍不住驚呼出聲,帶頭大哥眉頭一皺,聲音再次響起:「慌張個什麼?沒出息,去把門關上,我去找些乾柴來……」
都是行走江湖的漢子,過了最初的慌亂勁,很快安穩了下來,帶頭大哥打量了下,發現右側有個小屋子,邁步朝小屋子走去。老二扶著老三跟著帶頭大哥進了小屋,裡面竟有張破舊的木床,還有一床露出棉絮的破被,不知道是何人留下來的,更讓哥三個驚訝的是,小屋子裡有少量的乾柴和一口破鍋。
「大哥!栓子快不行了,要是再不吃點東西,怕是堅持不過去了。」老二把老三扶到床上,小心給蓋上被子,帶頭大哥看著床上臉如金紙的男人,右眼眉梢忍不住跳了幾跳。
接下來,似乎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和這哥三一起被困在小屋子裡,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夜晚,風雪依然沒有半點要停的意思,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床上的老三翻轉了身體,露出面目,竟然……跟范建相像,老三雙眼暗淡,對著守在他身邊的帶頭大哥,低聲喊了句:「大哥!」
帶頭大哥急忙對男人道:「栓子,還撐得下去不?」
老三昏昏沉沉,喃喃道:「大哥,我渴,我餓!」幾個字說出口,耗幹了他身上僅存的力氣,昏沉了過去,帶頭大哥臉上橫肉不停在顫抖,一動不動的盯著老三,死死的看著,從懷裡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咬牙切齒的像是要動手,一隻手卻在不停的抖動。
帶頭大哥眼神不定,掙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忽地,帶頭大哥收起了牛耳尖刀,眼中散發著寒光,看了看在一邊沉睡的老二,深吸了口氣,大步走了出去。
帶頭大哥一動,我就像個幽靈一樣跟著到了廟外,風雪依舊在肆孽,隱約在風聲中聽到帶頭大哥嘀嘀咕咕:「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結義兄弟,親生兄弟……」
帶頭大哥念叨了十幾分鐘,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轉身回到廟裡,稀里糊塗的我跟著回到廟裡,一個恍惚天就亮了,老二早早起來出去找吃的,老大就護著老三守在破廟,直到中午,老二仍是沒有回來,老三卻清醒了過來,雙目無神的看著他道:「大哥,咱倆不能都死在這,咱爹死的早,剩下咱娘拉扯咱倆長大不容易,必須得活一個,你跟二哥莫要再管我了,我傷的重,又沒有吃喝,只剩等死這一條路了,大哥,你和二哥走吧。」
帶頭大哥臉上陰晴不定,深吸了口氣,眼中猛地一亮,嗯了聲對老三道:「我出去看看。」
哥們守了一夜,被困在小屋子裡出不去,可帶頭大哥一動,我便身不由己的跟了出去,像是有股力量在背後推著我。
門外,天空依舊陰霾,連天的烏雲層層疊疊,北風呼嘯中,風雪似乎更大了些,帶頭大哥看了看雪地上的腳印,朝著東面快步而行,我隱約感覺到了帶頭大哥要幹什麼,又驚又怒,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
大雪沒到膝蓋,已經封山,山中動物也都藏了起來,如此境地,想要找到吃的,是何其困難,約莫著走了快一個小時,一個人影躲在樹下瑟瑟發抖,帶頭大哥看到人影,大聲呼喊道:「是二弟嗎?」
「大哥!」那人影聽到帶頭大哥呼喊,站了起來,雙手縮在袖中,朝著他張望,正是大早上就出來找吃的老二,帶頭大哥眼睛一亮,快步趕了過去,我身不由己跟在帶頭大哥身側,感覺到帶頭大哥呼吸沉重了起來,但很快,帶頭大哥的呼吸就變得平常。
「老二,你出來的早,找到吃的沒有?」
老二一張臉凍餓的鐵青,嘴唇乾裂的如同老樹皮,哆哆嗦嗦的對帶頭大哥道:「大哥,大雪封山,連兔子都進了洞不出來,我挺不住了,在這顆樹下躲躲風,再去找吃的……」
帶頭大哥大步靠近,牛耳尖刀反握,用手臂擋住,老二絲毫不知,眼巴巴瞧著信任的大哥,帶頭大哥嗯了聲,靠近了老二,突然伸手抓去,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手法,老二微微一愣,已如小雞般被帶頭大哥提留在了手中。
「大哥!這……這是做什麼?你要殺我?當年結拜咱們立過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鬼神共鑒的,你忘記了嗎……」
帶頭大哥手中牛耳短刀,刀芒一閃,一道血箭從老二喉嚨濺出,老二伸手捂住喉嚨,不可思議的看著帶頭大哥,帶頭大哥把身子已經軟了的老二扔到地上,冷冷道:「二弟,莫要怪我,你若不死,大家就都得死!雖然咱們是結拜兄弟,可也親不過親兄弟去,這就是命!」
鮮血在昏沉的天色下,顯得凄艷,老二眼中的亮色漸漸暗淡,同時一股子怨恨之氣從老二身軀當中升騰起來,帶頭大哥絲毫沒有感覺得到。
其實當帶頭大哥反握牛耳尖刀靠近老二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可親眼看到,仍是心中發寒,都說人心世道猶如鬼蜮,這話當真不假。
我疑惑的是,人死為歸,老二死了,按理說該魂游地下,七魄分散,雖說怨恨難平,可成厲鬼,那也得有條件,如此巨大的風雪,人之魂魄是不可抗拒的,可在這裡我明顯感覺到老二並沒有身死魂歸,而是冤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