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對話

  大地裂變，火山爆發，洪水泛濫，虛空中電閃雷鳴，如果這個世界已經到達末日，已再不復之前的欣欣向榮了，那麼，你會選擇什麼，選擇掙扎，還是放棄，亦或者是什麼都不做，等待毀滅性一刻的到來？


  很多年以後，當那個少女不再是開開心心單純的少女，那份瘋狂的志願在心中，已經含恨而終，最終化為一精衛兒，望著漫天滄海，整天攜著一塊塊誰都藐視的小石頭，一步步填著海，雖然大海依舊廣袤無垠，亘古至今從不曾改變，但是，心中那一份念頭卻始終沒有變化，也不會再有任何變化了。


  「你看，那隻鳥是精衛，你看到天口中的小石頭了嗎？它日夜不休地填著海，一點都不知道疲倦，甚至連什麼是頭都不知道……」遙遙的海灘上，少女看著天空之中的海鳥，以及遠方那一片水天相交的地方，落日如同一個巨大的紅盤，染了整片滄海，陣陣海風吹過，碧浪一波波此起彼伏無窮無盡，這一片海域，永遠都是那麼的美麗。


  「你說，這隻鳥一直這樣有什麼用？大海是無窮無盡的啊，即使時間再長，也不會更改什麼東西的吧。」在少女旁邊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少年指著滄海，卻想不明白精衛為什麼會這麼傻。一隻鳥的壽命有多長？也就十多年時間而已，十多年，即使你一天能夠食再多石頭，你也無法填滿這一片漫長的海域吧？

  「那是一種執念，它每天填著無論是颳風下雪，無論如何下著大雨，它始終填著海永遠都不放棄，它相信，只要它一直努力著做著，一切都會成功的，這雖然是一隻很笨的笨鳥，但是這隻笨鳥卻非常令人敬佩不是嗎？」


  「好像是的。」


  「對了，你是誰？我不是剛得了金子，然後準備買大房子然後過上好日子嗎？」


  「我是七星，嗯，看到天邊那片銀河了嗎？銀河有大半都是我織的。」


  「哇？那你是神話中的織女娘娘了？」


  「織女娘娘？聽起來好像也挺了不起的。」


  「是啊，相當了不起呢，我們村子里有你的廟，如果哪天大地太乾旱了，我們都會去拜您，然後天就會下雨了。」


  「拜我？我怎麼不知道？求雨不是拜龍王嗎？怎麼是拜我？」


  「我也不知道……嗯，你告訴我這個是夢嗎？」


  「算是夢吧，我在夢中是想向你告別的，這些金子是我給你的，你以後要好好過日子。」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少年突然問道。


  「再見面？」織女喃喃，卻是笑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為什麼？」


  「我帶你過來看海，看精衛鳥，是希望你以後碰到任何不順的困難，都能和精衛一樣，無論是颳風下雨一年四季都堅持著自己的夢想，不要被苦難的生活折磨。」


  「夢想，我的夢想是什麼？嗯……娶織女娘娘你是夢想嗎？」


  「……」七星眼神怪異地看著這個少年，少年卻顯得極為鄭重「我曾經發誓過的。」


  「發誓過？」


  「除了織女娘娘，其他我都不會娶的。」


  「你的願望，實在是太宏大了……」


  「是嗎？」


  隨後霧氣朦朧，七星從少年的夢境中走出來，然後來到老牛面前，用責備與惱怒的眼神看著老黃牛，而此刻老黃牛也意識到了什麼，吐了吐舌頭。


  「在夢中這少年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七星本來準備走了，但看到少年雖然撿到金子，但又非常茫然惶恐的模樣，於是準備與這少年見一面，說這金子的來歷以及自己希望這少年變什麼樣，沒想到卻聽到了一個令自己都詭異的東西……


  「我不能說這完全和我沒有關係，七星廟是我那年來到這村子，故意託夢給這些人，讓他們建的，但是這少年要娶你的想法，卻和我無關。」老黃牛自然避重說輕。


  「罷了罷了，這次回去，也不一定會回來了，便讓這少年這個念頭化為青煙吧。」七星作勢就要消除少年腦海里的一段記憶，卻看到老黃牛那雙嘆息的眼神。


  「有些東西是無法避免的，你與他有一場緣分，而這場緣分是天註定的，縱然任何東西都無法改變，我只是讓它提前了一些，再者，你難道討厭他，若是討厭他，你也不會變金子給他了。」老黃牛目光炯炯看著七星，言語之中有一種非常蠱惑的力量，這種力量令七星一世之間竟然難以拒絕，好似一切都是這樣一般。


  「我不討厭他，但是我也不想……畢竟他只是一個少年而已。」七星幾歲？幾千歲，而這少年幾歲？也就十多歲而已，兩個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又怎麼可能在一起呢？當然說實話，七星對這個少年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感相反還有好感與同情，畢竟這般小的年紀就被嫂嫂趕出家門無依無靠，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其實你我都知道，年紀對我們來說都是空話，我們畢竟還有好幾百年幾千年，甚至上萬年的壽命不是嗎？一切隨緣吧。」老黃牛嘆息。


  「我走了。」


  「去吧，在那個人的身上，你也許能夠明白一些東西。」


  「我只是感覺那裡比較自由，雖然要幹活，但是畢竟比天庭要好多了，至少大家都是平等的。」


  「呵呵。」


  ………………………………………………………………


  當李珣離開以後，老闆娘與後土他們兩人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大掃完客房繼續生活著，但是王晨心中卻始終有一份難以形容的無奈感，明明他可以改變這一切的，但是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幾日，他整天都躲在屋子裡看著外面漸漸融化的雪，心中難以言語。


  是夜，月牙掛於虛空，幾許寒意不斷飄過，王晨竟然哆嗦一聲，感覺到份刺骨的寒意，然後咬著牙默默一嘆……


  「他們都只是棋子而已，哪怕是這個世界的人類毀滅一半，毀滅的也只是一些棋子，你不可能對棋子產生什麼同情的感情，你看天上高高在上的大能與聖人，他們何曾對我們產生過同情？我們太弱小，和我們一樣，那些人類也太弱小了。」後土推開王晨的門看到王晨一直獃獃地看著遠方，她知道王晨此刻的心結到底是什麼，她開始安慰王晨。


  當然，這不能說安慰，與其說安慰還不如說這是一個道理，一個令王晨的心能夠稍微緩解一下的道理。如果一個人的心中始終糾結這些東西的話，那麼這個人已經完全廢了。


  「我不同於你們，你們經歷了滄桑與歲月，你們能接受生死離別，甚至輕描淡寫，但是我卻不同，我骨子裡流淌著熱血，我的血液和你們不同，我的血液也是人類的血液……我不知道李珣走出這裡以後，又屠了多少的人，他們是無辜的。」王晨摸著頭，非常痛苦地搖頭，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能夠非常淡漠地放棄一些東西了，但是沒想到，自己根本就無法釋懷這一份淡漠，自己畢竟是一個人。當初，他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只是這個世界的看客，那時候，無論是大鬧天宮無論是猴子的成長，在他來說都是虛幻的，都不是真的。


  但是隨著在這個世界慢慢長了，慢慢開始融入這個世界了，他開始覺得這些說話的人，都是真正存在，能夠說話有些有肉的人，他實在沒有辦法將他們當成一些棋子。


  「我明白你，所以，我們要努力改變這一切，至少，我們要令這個世界改變不是嗎？你瞧天空，天空中始終有霧霾，我們看不清九天之上那些人到底在做什麼，他們是不是自私，他們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是不是在嘲笑我們，我們都看不清……這個世界公平嗎？不，這個世界永遠都不是公平的。」後土搖搖頭美眸之中有憎恨之意！

  「我一直等待著千千萬萬年，一直等待著能夠讓我族出來重見陽光的日子，憑什麼那些大能，那些聖人們能夠決定我們一族的生死，憑什麼我們就要活在陰暗處，和老鼠一樣見不得人？我們又有什麼錯呢？」


  「所以你要說什麼？」


  「不是我要說什麼，我的目的一直很簡單，就是讓上天承認我們巫族，讓我們巫族一直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因此，我會付出一切努力。當然，你，你比我們背負得要多，你不想讓這些人全部無緣無故地死亡，你也想讓他們活著，雖然你有些內心深處非常凶戾，但你的靈魂卻是非常純凈，這種純凈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西方如來要好多了，你現在缺少的，就是一份心，你的心已經被平靜的生活漸漸給磨滅了，你需要一些激情。」


  王晨忽然悚然，他從來都沒有看到後土如此猙獰的表情過，甚至他從來都沒有看到一個人的臉竟然會扭曲成如此樣子，周遭黑氣瀰漫？不，並沒有，後土並沒有入魔，後土只是在宣洩，宣洩幾千萬年來的不甘心。


  王晨緊緊握著的雙手鬆開，然後繼續又握緊，隨後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覺得自己竟然被後土給說動了，身體里有一股血液開始慢慢焦躁不安起來……


  「如果不想被壓迫，那麼就改變，用自己的力量改變什麼。」王晨低頭，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深處彷彿注入了什麼東西。


  「你聽說過盤古開天闢地的故事，你知道盤古為什麼會選擇開天闢地嗎？」後土盯著王晨。


  「因為道，因為宿命，或者是因為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指引？」王晨回答道。


  「盤古，只是覺得他生存的那個世界太小了，滿是漆黑，沒有光明，也只有黑暗，他從蛋殼之中鑽出來的時候，就發誓再也不想回到那狹小的地方了，所以，他要打破這一切束縛，這種情緒和宿命與命運狗屁東西無關！」後土嘲諷起來，覺得王晨的言論又非常可笑。


  「他僅僅是為了打破束縛，僅此而已。」王晨閉上眼睛，忽然覺得多日籠罩在身體里的那些東西慢慢消失不見了。


  「是，盤古只是為了打破東西，只是他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打破的世界會演化成如此，會遵循著某一種規律漸漸成長，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創造了另一番天地的時候，他已經要隕落了，你可以理解為大道讓他隕落，你也可以理解為，他已經達到目的，已經沒有再掙扎的餘地的。」


  「功德圓滿了，覺得不用再努力做點什麼了嗎？」


  「是的，功德圓滿了！」後土點點頭「我說了這麼多，只想告訴你，你離功德圓滿還遠著呢，這個世界的人類不可能全部死完的，就算即將滅族的時候，人族的幾個大能卻不會見死不救的，你所謂的不忍，僅僅是假仁假義而已。」後土笑了。


  「呵呵。」王晨嘆息，這一切真的只是假仁假義嗎？王晨再次看了看虛空，看著虛空之中的那一輪明月。


  他忽然開始有些想家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在另外一個世界，無憂無慮，也從來都沒有背負著任何東西的童年……


  但是，那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了，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忘記了。


  「謝謝。」王晨忽然鄭重地對著後土點點頭。


  「應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將我從封印之中救出來，沒有你的話，我肯定永遠都出不來。」


  「控制我將這裡的封印解除的東西是什麼，是魔，心魔嗎？」王晨忽然眯起了眼睛，眼眸深處帶著幾許殺意。


  「是心魔。」


  「你能掌控我的心魔？」


  「你心靈有縫隙，我就能夠掌控。」


  「我不希望有下次。」


  「沒有下次，只要，你不迷失的話。」


  「心魔侵入，難道不算迷失？」


  「那不同。」


  「什麼不同！」王晨盯著後土，一定要後土給個準確的答案。


  「至少，心魔只會讓你做一件事情，而且心無旁騖地做一件事情，不會退後，不會退縮……」


  「呵呵」王晨嘲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