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成熟
如果說成熟的代價那就是要傷痕纍纍的話，那麼孫悟空覺得自己不需要成熟，不但不需要成熟，也不會當美猴王，沒有當美猴王的話就不會去海外求仙，如果不去求仙的話，那麼他就會過得平平凡凡的，像一隻極為普通的猴子一般，吃完就睡，睡了繼續吃，然後等漸漸蒼老以後步入六道輪迴里，端得簡單無比。
但是，某些事情開弓了就沒有回頭箭了，他成為了美猴王，成為了弼馬溫，成為了齊天大聖，然後失去了至愛，失去了心靈深處的家園，失去了最珍惜最小心翼翼的東西。
八卦爐的火焰再次升騰起來，熾熱的感覺令孫悟空感覺到無限痛苦，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已經被八卦爐的火焰給熏黑了，熏得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你的結局就是這樣嗎？你覺得太上老君會給你一雙能夠看清一切的眼睛嗎？」孫悟空在煉丹爐里掙扎了，然後他腦海里響起了這麼一個聲音，他瞪著眼睛，卻什麼都沒看到。
他已經瞎了，而且瞎得很厲害，他甚至不知道那些火焰到底是從哪個方位襲擊過來的，甚至也不知道這些火焰到底是燃燒了他的靈魂還是燃燒了他的肉體……
他感覺自己在慢慢沉淪，慢慢沉淪，然後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也在慢慢下降。
「你是誰？」
「我是你從來都不曾放棄的執念，我是那永遠都不會屈服的孫悟空。」那個聲音堅毅如也。
「我現在怎麼了，那麼我在哪裡呢？」孫悟空茫然地呆在這熾熱的虛空中，他彷彿忘記了好多東西，他開始忘記了為什麼老君會抓他來到煉丹爐里，也忘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非常難受。
「你身在你的慾火之中，你一直在錘鍊著，錘鍊到你能夠成功出爐的那一天。」
「那麼什麼時候這些東西能夠結束？」
「不知道，我只是你的執念而已……」
隨後，那個聲音便消失了，不知道多久后，孫悟空幽幽地顫了顫，他彷彿感受到一陣涼意。
忽然，一道奇異光芒傳來，他發現自己居然能夠看清楚東西了，他看到自己正處於一條暗黑色的河流當中，河流之中到處是哀嚎的孤魂……
「你來了？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來了。」一座橋前，他看到一個面容醜陋的老嫗。
「你是誰，不對，你是孟婆，這裡是奈何橋，這裡是冥界？」孫悟空駭然地四處張望，然後愣住了，自己來到了冥界，那麼說自己已經死了，即使自己靈魂沒死，肉體也絕對死了。
「是，這裡是冥界，我是孟婆。」孟婆點點頭捧著一碗熱騰騰的湯來到孫悟空面前。
「這是孟婆湯嗎？吃了能夠忘記一切的孟婆湯？」孫悟空撓了撓腦袋。
「是啊，確實是孟婆湯，喝下吧，當你喝下以後，你可以忘記一些東西。」孟婆笑起來，笑容卻非常溫柔。
「那前面是什麼東西？」孫悟空眺目遠望，他看到了一艘船，然後船上坐著一個毛茸茸對一切都非常感興趣的猴子，他有些想不明白，明明猴類已經被他全部勾銷了，怎麼這裡有猴子？
不對，他們不是猴子，肯定是其他妖怪！
「他們是猴子，他們和你一樣，是一隻猴子。」
「可是……」
「給他們長生，還不如讓他們遵守生命的輪迴，有時候帶著無限壽命活著也是一種痛苦。」
「痛苦？什麼意思。」孫悟空想不明白，長生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是痛苦呢？
「看著自己慢慢蒼老，體力慢慢下降，然後開始慢慢變得連一棵普通的大樹都攀爬不上，活著卻非常餓，死又死不了，難道這不是痛苦嗎？縱然死去了，他們化為靈魂也只能在花果山不斷徘徊無法靈魂，這難道不是痛苦嗎？或者說，這是一種罪，一種原罪。」
「俺錯了。」孫悟空低下頭，心中湧出一份悲傷之意，他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是這種情況。
「喝下吧。」
「俺難道要投胎去了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但喝下總沒有錯的。」
「嗯。」孫悟空端起那碗湯，然後看了看周圍，毅然喝了下去「若是有下輩子的話，俺，一定不要做猴子，俺要堂堂正正做一個人類。」孫悟空看著前方，看著前方的輪迴鏡，然後踏上橋一步步走去。
「不，你並不是要去輪迴，你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誰都奈何不了你。」
「那麼，為什麼讓俺喝湯？」
「因為你來到了奈何橋，看到了我孟婆。」
「怎麼回事，俺的身體，俺的身體怎麼……為什麼？」孫悟空本來想再問一些問題，但是尚未開口后便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慢慢虛化了，彷彿虛化成空氣一般。
「宿命而已，喝了孟婆湯你就會明白自己的宿命的。」
「可是，為什麼俺的頭這麼痛？」孫悟空抱著腦袋，開始咬牙切齒。
「明白前塵，知曉未來總是痛苦的。」孟婆嘆了口氣「你回去吧……」
回去？
回哪裡？
花果山，天庭，靈台方寸山，還是……
八卦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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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清風，綠葉。
當王晨來到天庭一角，看到那一片明明是綠葉卻從樹枝上掉下來的時候，茫然地抬起頭。
然後，太上老君從古道里騎著牛慢慢走了過來。
「久等了。」太上老君走下牛然後看著王晨，而王晨也正看著太上老君，這個老子，這個聖人，這個天庭里最會計較的煉丹家……
「沒多久，也沒有等。」
「你怎麼會知道我來這裡？」太上老君打量了下王晨，然後微微一笑。
「事實上我不知道，一切都是靠運氣。」
「那你運氣未免太好了吧。」
「一個再倒霉的人，運氣總要好一兩次的。」
「那麼一兩次過後呢？」
「那就看天了。」王晨手指了指天「當然了，我一般都不信這個的。」
「你很有趣。」老君摸摸鬍鬚，然後將牛拴好。
「我希望你也是和我一樣有趣的人。」王晨看著老君的笑容后，也笑起來嘗試著拉攏。
「但是我們不同，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們就不同。」
「為什麼？」
「自從師尊合道以後，我們便遵循那一條漸漸明朗的長道，一步步走到了現在，沒有人更改過，說那些我命由我不由天這類蠢話的人，一般都活不長。」
「如果我說這句呢？」
「你可以試試，當然，你也可以失敗，總之沒有人會在乎你的。」
「你能幫我？」
「我一直在幫你。」
「不，你一直在幫你自己，如果孫悟空能夠打破桎梏，你便成功了，但是如果打不破，你就依然是那個整日在煉丹爐的丹道之仙，僅此而已……」
「你很厲害，可惜，有些東西你知道得有些晚了。」
「並不晚。」
「我看到未來了，其實這一局你會輸，你會被天打敗類，畢生修為毀於一旦，而你也會進入輪迴，受永無止境的輪迴之苦，周而復始，如同吳剛一般永遠沒有盡頭。」
「這是我的未來嗎？」
「是。」
「我的未來從來都不是你們能夠決定的。」
「當然，你若放棄的話，未來或許也變了。」
「會變成什麼？」
「……」老君神秘地笑了起來「至少，你不會輸。」
「已經無法回頭了。」
「那麼認命吧。」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