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奇兵(十)
沐清揚高舉長槍。
夢魘破開雨霧,皮毛黏貼在鋼筋鐵鑄般的肌肉上,在巨大的衝力下,鬃毛亂舞。火蛇流轉,沐清揚仰起頭,劍鋒一般的高傲眼神里,彷彿有一種毀滅一切瘋狂情緒。又有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神色。
夢魘每一次蹬踏都在地面上留下數個碗口大地蹄印。
諾威手中疼痛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無比麻木的感覺,像是琥珀內的死蠅,木然望著外面地世界。
只聽一聲馬嘶。餘音未消,火焰般的紅光急速膨脹,烈火焚天的感覺。鋪天蓋地的壓來。面前地一潭水窪。陡然分波濺起數尺高。但是很奇怪,人和馬全都消失不見!
諾威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是超越了聲音的速度,一股鋒利無匹的殺氣從身右側撲天蓋地飈來,那種刺骨地寒氣激得他全身毛髮直聳!耳朵里方才炸響起馬蹄踏水的聲音。雨霧排浪般向兩側分散,在長槍的路線上,電弧形成一道真空地波流。飛龍驚叫迴旋,整個身體在空中掙扎,諾威更是靠著無比敏捷地反應力阻擋那無聲鋒利地攻擊。
快速的上升,上升。
飛龍可以飛,馬卻再怎麼也飛不起來,只要到達一定高度,任何強大地攻擊都是枉然。
紅影一閃而過,這時候,馬背上的黑影卻突然一飛衝天。就在諾威以為自己要逃出那驚天動地的一擊時,黑影卻掠過了飛龍龐大的身體,銀光一放一收,那黑影此刻的高度卻是在飛龍之上,足有十多米,銀光收縮之際,黑影在空中翻轉落下,啪嗒一聲,地面的水濺起數尺高。
沐清揚單膝扣地,左右雙手按住地面,身體微微前撐,頭髮貼在額上,雨水從發梢滴滴答答的滑落。飛龍悲哀絕望的尖叫……
在他身後的高空中,巨大的飛龍身體上多了一把閃耀藍弧的長槍,而諾威與飛龍因為這把長槍緊密串在一起。
沐清揚緩緩抬頭,眼內的血色一亮一亮。
夢魘跑到了他身邊,前蹄高舉,馬嘶裂嘯。
混亂的殺戮一直持續到暴雨漸漸停歇。地面上的積水在疆場上四處流淌,長時間的砍殺,修羅軍的武器已經開始崩裂,箭支消耗精光。
惡魔惡魔軍團終究是享譽數十年的著名軍團,他們的素質不是一般軍隊可比的。魔王替身在失控的局面下,依然沒有撤走,他竭力的指揮軍團壓上,惡魔軍團的包抄圍襲戰術漸漸發揮效力。那些惡魔俘虜成了真正的炮灰,雷獸在前,大多數死亡的就是惡魔俘虜。但是當俘虜開始潰逃的時候,雷獸的衝鋒也給修羅軍帶來了極大的打擊。
飛龍更是修羅軍的夢魘,諾威的死亡讓飛龍的攻擊變得愈加兇猛犀利,修羅軍面對的是陸地和空中的雙重進攻。
沐清揚個人的力量並不能奠定戰爭的局面。
大部分人都倒在了疆場上,只剩下最精銳的血衛騎兵還能緊跟沐清揚的腳步。突圍是唯一的選擇。
惡魔軍團尾追堵截,替身甚至親自上了一匹戰馬,在戰場上來回奔走,沐清揚的勇猛他早已領教,如果修羅軍的數量多上一倍,很可能今次就是惡魔軍團全軍覆滅之時。他害怕沐清揚的勇武,這一次他絕不能放他走。
「給我沖,攔住他們,誰殺了他們主將,那個該死的妖族,我綬他惡魔軍團最高的軍銜,賞一萬金幣!」替身揮舞著一把精緻的長劍,大力咆哮鼓舞著士氣。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惡魔軍團騎兵從兩側包抄合攏,飛龍的速度更快,在快速突擊中,不斷的有修羅軍被擊殺下馬。沐清揚的命令只有一個,沖。所有修羅軍不得停馬糾纏,除了攔路地敵人,就是拚命的衝刺……
夢魘猶如一條火線,引領著後面大批的浪潮。
「統領,有古怪呀,他們這樣沖,不是帶著我們進城嗎?」
戰魔親衛小頭目策馬趕到替身身邊,前方不少血衛騎兵已經衝破了惡魔軍團的合圍,雖然死傷慘重。但是他們依然保持高速沖向暗夜沼澤城門方向。後面的惡魔軍團卻是跟得緊緊的,包括飛龍和雷獸,雙方的軍力對比一望可知,修羅軍想要擺脫惡魔軍團進城絕不可能。
換作任何一個將軍,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留下一部分人馬斷後,其他大軍快速進城。固然會犧牲斷後的一部分士兵,但卻保全了主力,此番只要一進城,修羅軍還能撐些時間。
那個替身也是心生竇疑,可他不能放棄這次絕殺地機會,戰場上的勝負幾率瞬息萬遍,這次錯過了。便可能永遠沒有翻盤的機會。
每一場戰爭都是豪賭!
深淵魔王替身沒有下令停止追擊。
在突圍的時候,修羅軍地陣型在悄然起著變化,士兵們在拉長衝鋒的陣線。他們不是保持著尖錐的形狀。而是不斷向外擴散,同時馬與馬之間的距離保持得相當寬。
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地惡魔軍團哪裡會注意這些細節。
只有飛龍在天空中不斷盤旋,不敢下降得過分厲害。因為他們發現整個修羅軍的陣型絕對是不適合進城的。
他們要做什麼?
這可是越來越靠近護城河了。
修羅軍幾乎是以送死般的速度沖向護城河。很顯然,如果掉進河裡,修羅軍絕對沒有生還地可能性。
就在這時候,綿延出幾乎一公里長的戰線突然發生轉折,遠方傳來悠長的號角聲。
替身心中一個咯噔,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心中一個咯噔。
號角,援軍!是哪一方地?一面黑色旗幟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接著,是一面火紅色的狼牙小旗。
沐清揚就在那一刻,幾乎要脫力落馬。
這是什麼感受,他已經無法形容了,修羅軍地陣列在高速地變化,一頭一尾向兩邊包攏,整個修羅軍形成了一個新月的形狀,沖在最前面地沐清揚堪堪在護城河的邊緣一米處停下,夢魘一陣長嘶,前蹄高舉,後腿蹬蹬幾下踩步,如舞蹈般在空中轉了個半圓,變成面對惡魔軍團的方向,而其他修羅軍也快速的拉著馬疆掉頭。
這個宛若奇迹般的馬術出現在惡魔軍團面前時,當真嚇到了很多人。
此起彼伏的馬嘶聲,血衛騎兵身為王牌的實力體現無疑,依靠馬鐙完成了冷兵器陣型中最奇特也是最慘烈的月形陣轉換。
「殺――」綿綿蕩蕩的聲音火山般噴發出來。修羅軍竟然折返回去,衝殺向追來的惡魔軍團,途中他們扔下手中破爛的武器,伸手一勾,從地上抄起嶄新的鐵槍,馬劍,還有弓矢。
原來在前方戰爭打得激烈的時候,留守在暗夜沼澤的少數修羅軍早就將很多武器儲備扔在護城河前。
這是沐清揚同歸於盡的策略,背水一戰,講究的就是先斷自己後路,以滅絕任何生還的可能性,爆發所有潛能。
當前進已經成了唯一出路,士兵們的兇狠慘厲可想而知,不過這一切因為援兵來到而變得不同了。
作為洛斯替身的惡魔統領木然看到遠方出現的旗幟,忽然失聲狂笑起來。「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笑過之後他又神經質的大喊:「沖呀,殺光他們。」
「統領!不行了!快撤吧!」副官連忙扶住他,所有人的臉色都異常灰敗。惡魔軍團的失敗,不是一個人的失敗,而是所有人的恥辱。
「不,我不會敗,我怎麼可能敗!」替身一會放聲大吼,一會又哈哈大笑,眼淚鼻涕一起冒出,眼神瘋狂。
「砰」的一聲,他頭部遭到重擊,昏了過去。
一個戰魔放下手,望著周圍目瞪口呆的副官,冷冷道:「統領受刺激過大,已經無法指揮軍隊了,現在聽我的命令,全軍撤退!榕黛女王已經派手下帶領妖魔軍來援,我們趕去與她匯合!」
……
血腥過後,死魚般的天空籠罩著大地。沐清揚一瘸一拐的走在泥地里,疲倦欲死的臉上沾滿泥灰血漿,全身上下掛著破碎的甲片,走動間,沙拉沙拉的響。戰場之上,人和馬的屍體就象沙灘上的鵝卵石,密密地鋪滿了一地,遠處敵人正在四散奔逃,在原野上留下無數的戰車和戰馬!
這一場以少勝多的偉大勝利,卻也讓修羅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本來愈兩萬人的修羅軍,只剩下七千人,完好無損的不到兩千人。
幸好暗夜沼澤是個大城,而趕到的援軍給了他們有效的救治和輜重補給,這一夜沒有大勝后的歡歌笑語,死了太多的人,太疲倦了,恨不得一睡不醒。
當拂曉的陽光照射在暗夜沼澤上時,金色的光芒像巨龍一樣圈繞著城池。沐清揚從似睡非醒的冥想狀態中清醒過來,站起來的時候他用力的一綳,身上的紗布片片斷裂,露出他古銅色的肌膚。昨夜慘重的傷除了背上三道最重的抓痕處尚在結痂,其他的地方的傷口竟已復原,露出粉嫩色的新肉。對於精神力的應用沐清揚是越來越熟練了。
穿上新制的皮鎧走出門外,沐清揚就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羅德尼,赫魯伯,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阿赤和混亂之城的首領……這些平日里或許敵對的傢伙,此刻都各懷心思的站在一起。但在見到沐清揚地同時,他們的臉上都露出古怪複雜的神色。
沐清揚心中有太多的滋味無法形容,他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也許他們想要聽到更多的解釋。
是的,沐清揚是導演這一切始作俑者。從偷襲斬血開始,沐清揚一個人周旋在修羅與天界人之間,吞襲惡魔,建立赫赫戰功。令人無法理解的態度,捉摸不定的行事都讓所有認識他的人產生陌生地感覺。他們心中甚至有一個最大的疑問!
沐清揚――到底是誰?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雄霸一方的強者,看事情也不停留在表面,現在不會再有人輕易相信沐清揚是屬於這個大陸的婆羅人。
他一定有他的來歷,他太神秘了,又太強大了,這樣的一個人讓所有人都不放心。沐清揚顯然也從所有人的眼裡看到這個疑問。
「都進去吧。我想是到和你們談一談的時候了。」沐清揚莫名的一句話,讓這些巨頭們各懷心思,沉默的隨著沐清揚進入軍帳。軍帳內除了有資格獲得秘密的人,全部被清了出去,沐清揚的眼睛一閉,再次睜開眸子瞬間變紅了起來。
當他轉過身時,全身上下已經是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黑色鱗片,一張怪臉頭角崢嶸,尤其是那雙血紅色地瞳仁,有著一種漠視一切的傲氣蘊含其中。
赫魯伯是驚得第一個喊出聲的人:「你……你……」
也許是太過於驚愕了,赫魯伯幾次沒說出口,沐清揚微微啟唇:「你們看到了,我是一個被魔化了的半妖……嘿嘿!大概應該這麼來說吧。」
沐清揚是個妖魔?
沐清揚他是個妖魔!
所有人盯著沐清揚,腦海里仔細盤算著,誰都沒有說話。
倒是一旁的血衛斥候首領,低喃著:「記得惡魔那邊傳遞過來消息,說有個很重要的逃犯,好像就是叫沐清揚。」
知道沐清揚內幕的阿赤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沐清揚似看不見那一雙雙鋒利若劍的眼睛,平靜的講述一場詭波密聞:「我不是這個大陸的居民,我原本是來自於上面……」沐清揚指了指頭頂:「不過,我和那些天界人不是一路,他們是神界人,我是人界的妖族。」
「你……和下面的魔族是什麼關係?」
羅德尼哆嗦著嘴唇,手握在劍把上,盯著沐清揚的眼睛里激動,悲傷,痛苦,憤怒揉雜在一起。
沐清揚輕吸了一口氣,眼裡多了些憂鬱。
作為一個不屬於這裡的外人,更是個半妖魔,又和原來修羅王的魂飛魄散有著千絲萬縷脫不開的關係,可偏偏他又帶領著修羅族人走出困境,這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如果在場的不是一個個老謀深算的大人物,只怕當場要翻臉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