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野蠻人

  秦莫羽打量著眼前這個叫金香的小姑娘，若有所思。

  金香瘦瘦小小的，有點皮包骨頭，不過眼睛很大，眼瞳也很黑，算得上水靈。她自從進門起就沒脫過棉襖，肯定不是因為冷，估計她裡面就沒有多餘的衣服了。秦莫羽看待她，有點像長輩看待晚輩的感覺，頓時起了惻隱之心。

  兩個老人生活本來就困難，再要收養這樣一個孩子，確實很難。

  不過難也是別人的難處，天下誰人沒有難處？秦莫羽不是聖人，現在只能窮則獨善其身了。

  秦莫羽把錢扔下之後就準備走。結果兩個老人拉住他不讓走：「今天是小年，你難得來一次，咱們吃點餃子。」

  秦莫羽正猶豫，老人說道：「狗肉餡餃子，你肯定沒吃過。」

  活了三十多年，狗肉餡餃子確實沒吃過，秦莫羽想了想，自己現在回家的話，也還得和父親一起買肉剁餡包餃子，還不如在這兒呆著，一起吃了呢。於是點頭答應。

  干姥爺當即站起身來，說要找人幫忙，把家裡養了好幾年的肉狗給殺了吃。父親也出去幫忙。金香和干姥姥出去上廚房忙活了。因為客人來了，所以他們把炕燒的火熱。秦莫羽坐在炕頭上跟姬莉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後悔沒？比你公寓的條件差遠了。」秦莫羽說道。

  姬莉葉搖頭：「那也比憋著強。我早就聽說華國人最重要的節日就是『年』，我正好看看，這個『小年』和『大年』有什麼區別。」

  「哈哈，沒什麼區別，都是吃餃子，」秦莫羽說道，「而且今晚上你就能吃到。」

  這時候，屋外一片吵吵嚷嚷的聲音，聽起來有好幾個人，中間摻著狗叫聲，估計就是要殺狗了。

  姬莉葉以為是什麼熱鬧，下了炕拉著秦莫羽就往外走。

  兩人出了門，看到院子里站著幾個彪形大漢，干姥爺一個人拴著狗鏈子，牽著一條土狗過來，這條狗已經被黑布蒙上了眼睛。

  「他們要幹嘛？」

  「晚上吃狗肉餡餃子。」

  「啥？」姬莉葉瞬間驚了個呆，「吃狗肉餡的餃子？所以要殺狗？」

  「廢話，吃狗肉餡的餃子難道要殺豬嗎？」

  「我的神啊，你是野蠻人嘛！」說完就要上前去阻止，結果被秦莫羽一把拽了回來。

  姬莉葉怒道：「殺狗不殘忍嗎？！你忍心就這樣看著他們殺狗？」

  「當然不忍心，所以我們別看了。」秦莫羽一把扯住了姬莉葉的胳膊，強行拉著她往屋裡拽。

  「野蠻人！」儘管秦莫羽已經捂住了姬莉葉的嘴，但還是架不住姬莉葉的大吼大叫。

  干姥姥還問：「這是咋了？」

  秦莫羽說道：「這姑娘饞瘋了，現在就要吃。我勸她先等等。」

  姬莉葉力氣不小，秦莫羽雙手抓住她的手腕，強行給她推倒在炕上，就這樣看著她。

  姬莉葉一邊反抗一邊說道：「狗是人類的朋友，你們難道連朋友都要吃的嗎？」

  「對啊，」秦莫羽說道，「我們不僅有吃朋友的傳統，還有吃父母的傳統，比如漢代有個皇帝叫劉邦，他就想吃自己的父親。我們也有吃兒子的傳統，比如商朝時候有個人叫姬昌，他把自己的兒子伯邑考給吃了。劉邦是漢高祖，姬昌是周文王，都是古代的君主楷模，可見我們國家的人是愛吃親人的。所以你說得不太到位，我們不僅愛吃朋友，還愛吃親人。」

  姬莉葉徹底懵了，從情理上講，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會吃自己的親人。然而秦莫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又讓她不得不信。

  秦莫羽嬉皮笑臉道：「你這個小妞，細皮嫩肉的，白裡透紅，我看是很好吃的樣子，而且你連我的親戚都不是，所以你還是要好好表現，別再阻止我們吃狗肉，否則我也把你吃了。」

  姬莉葉連忙點頭：「我不阻止了……求你不要吃我……」

  就在這時候，只聽院子里嗚嗷一聲。

  其實對於吃狗肉的問題，秦莫羽一直覺得，殺狗當然殘忍，狗肉也確實是真香，但是因為殺狗殘忍就放棄吃狗肉，這就很二了。覺得殺狗殘忍，不看就可以了，儒家說，君子遠庖廚，佛家也有「三凈肉」的說法，可見自己騙自己也是一門學問。

  另外，因為自己覺得殺狗殘忍就不允許其他人吃，那就是道德綁架了。而對於道德綁架，秦莫羽認為，最好的對策就是：

  「只要我沒有道德，你就不能綁架我。」

  所以秦莫羽才跟姬莉葉說我們不僅吃朋友，還吃親人。你說我野蠻，那就說唄，你說說你的，你不吃，你跟文明接軌。我吃吃我的，狗肉真香，野蠻真好。

  作為野蠻人，要有野蠻人的自信。

  農村其實挺無聊的，而五保戶家裡就更無聊。院子里的人在剝皮放血，金香坐在菜墩前，手拿菜刀噹噹噹噹剁餡。秦莫羽百無聊賴地坐在炕上，不知道幹嘛。伸手出來貼在窗戶上，把窗戶上的霜融開，露出一巴掌大小的視野，朝窗外看，窗外一片銀白，只有遠處的山上有點松樹的黑影，過一會兒，窗上又結了霜，什麼也看不見了。

  秦莫羽問金香：「小時候上過學嗎？」

  金香一邊剁餡一邊說道：「上過小學。」

  秦莫羽點點頭，又問：「還想上學嗎？」

  金香說：「想。」

  秦莫羽說：「上學很苦的，你不怕？」

  金香搖頭：「沒有啊，我很喜歡在學校里學習的。」

  秦莫羽想了想，伸手制止了金香剁餡，跟她說：「給我拿張紙，再拿一支筆來。」

  金香站起身來，還真的在抽屜里找到了一支被包起來的老式鋼筆還有一張稿紙。

  「你一個漢字都不認識嗎？」

  「也不都是這樣，我認識一到十這十個漢字。」

  秦莫羽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二十個字：

  落雪飛芳樹，幽紅雨淡霞。

  薄月迷香霧，流風舞艷花。

  秦莫羽對金香說：「我給你朗讀一遍，注意，我只朗讀一遍，你給我記住每個字的讀音。然後我給你留個任務——現在是下午四點，到了晚上吃餃子的時候，你把這首詩給背下來，而且能把上面的字都記住，如果能做到這點，你上學的事情，我給你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