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憶前塵
斷斷續續的蟬鳴聲襯托著庭院的孤寂,在夏末的夜色之中,一道瘦削的身影正靠在院中的小亭內,抬頭仰望著朦朧的明月。
漆黑的瞳孔中倒映著月色的殘影,白凈的面龐上一如既往般的平靜,只是愈發消瘦的身姿多少還是顯露出一些疲憊的端倪,只是其本人似乎並沒有在意。
「你果然在這裡,樓玥。」
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悠悠響起。樓玥轉過頭,看著這名正向自己走來的男子,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瞬訝異,但隨即又恢復了鎮定。
「你的這座宅子挺不錯的啊,還自帶庭院,比我住的那間小破公寓可強多了。」葉喻環視著這座簡單而又精緻的庭院,慢慢上前踏入小亭,坐在了樓玥身邊。
「……比起這裡,我倒還情願住你的那間『小破公寓』,就像當年那樣。」樓玥輕輕說著,言語中隱隱透露著一絲落寞。
「啊,對……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也曾住過我的那間員工寢室……」葉喻回憶道。「可是那間屋子真有那麼好嗎?」
「……」樓玥沉默著,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夜空中的那輪明月,半晌之後,終於再次慢慢地開了口。
「因為那間屋子……曾經住過一個對我十分重要的人,但如今,他已經不在了,那段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不在了……?
葉喻想起了當初小顏第一次帶自己去那間寢室公寓時所說的話,以及當時她眼中隱隱的憂傷,心中忽然一動。
小顏曾說過那間寢室公寓里曾住過一位前輩……難道『那位前輩』是……
「話說回來,你入組的相關手續都完成了嗎?」似乎無意繼續這個話題,樓玥開口對葉喻提問道。
「哦,此次進入特別行動組的手續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上面也已解除了對我的監控。」葉喻回過神,揚了揚手腕上的那枚銀色物件,連忙回答道。
「你看,之前那個監控手環已經摘下來了,現在我戴的是你以前送我的那支『電擊手環』,說起來果然還是這個用得最順手呢。」
一枚金屬質感的銀色手環貼合著葉喻的左腕,也帶給了他一股難得的安心感,一如當初從樓玥手中拿到這枚手環時那樣。
「既然這次安局長特批你進入行動組,想必也是由於相信你的能力,但即便有這東西的保護,你也切記不要逞強。」樓玥嚴肅地說道。「此次行動十分重要,也危險重重,你可務必要聽從安局長的安排,不能亂來。」
「聽從她的安排……嗎……?額……」葉喻支吾著,神色複雜,而這樣的表現顯然沒有逃過樓玥敏銳的目光。
「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樓玥問。
「我……唔……」葉喻糾結著,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當時齊宇告誡自己的話語。
「安局長她……是個怎麼樣的人?」猶豫再三,葉喻終於怯怯地開了口。
「……」樓玥注視著葉喻的神情,微微嘆了口氣。「你是對她有所懷疑,對嗎?」
「不不,我並沒有懷疑她,我只是……」葉喻低下頭,聲音越來越輕。「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這次『保守派』的突然逆轉,齊宇信息的被竊,以及四枚血鑰石的失蹤……我總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些不對勁,像是依照了某個劇本演出一般……」
「你想說,這次血鑰石的失竊和安局長有關?」樓玥開門見山地說著,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安局長她是決不會為了爭權奪利,而將血鑰石雙手奉上給『噬』。應該說在這個世界上對『噬』恨之入骨的人,除了我,便只有她了。」
月光在浮雲的遮蔽下忽明忽暗,樓玥的神情也在這朦朧的夜色中顯得有些晦澀難明。他抬起頭,看著浮雲后那層朦朧的月光光暈,開始娓娓敘述起來。
「還記得剛才我說過的,你現在住的那間公寓寢室里,也曾住過一位對我非常重要的人嗎?」
「嗯,那位……究竟是……?」
「他是現今特別事務調查局的前身,前中央『血鑰石特別搜查組』的組長——謝承一,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樓玥說著,眼眸中浮現出一抹哀傷。
果然……葉喻心想。
「我沒有幼年時的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我的所有記憶都是從十年前那場噩夢般的經歷開始的。」樓玥慢慢說著,似乎陷入了往昔的回憶。
「那年,我被一群悍匪所綁架,關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牢,同時被關的還有不少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而且也同我一樣,被抹去了過去的記憶。我們每天像待宰的牲畜一樣被關在鐵牢里,一個個等著成為『那個實驗』的犧牲品。」
「『實驗』……?」
「沒錯,血鑰石的植入實驗。」樓玥說著,掀起了衣衫一角,露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就在這裡,開膛破肚,將血鑰石作為人體組織的一部分,鑲進體內。」
「這……這簡直……!!」葉喻看著樓玥身上那道恐怖的傷疤,心中沒來由的一痛。
「很殘忍是吧?可是比起那些當場喪命在手術台上的孩子,我已經足夠幸運了。」樓玥放下衣衫,幽幽說道。「當年,我每天都看著活生生的同伴在掙扎中被那些人拖出去,再也沒有回來過。在那些匪徒的眼裡,成功植入血鑰石的孩童便是他們今後所掌控的一道『秘密武器』,然而這個所謂的『秘密武器』背後的代價,卻是數百條無辜的性命。」
「這些匪徒簡直喪心病狂!」葉喻咬著牙,顫抖著說道。「那後來……你……」
「後來,匪徒的巢穴被謝哥哥所領導的特別搜查組突擊清剿了,就在我接受了血鑰石植入手術之後。」樓玥繼續說道。
「但我當時並沒有等他營救我,而是趁亂逃走了,在一個朔月之夜跌跌撞撞地逃到了一家孤兒院門口,孤兒院院長見我記憶全無,無處可歸,便收留了我……而在那之後,我體內的血鑰石逐漸起了效果,使得我經常在無意之間讀取其他孩子的記憶,也因此我成了其他孩子口中的『怪物』,在孤兒院中也快待不下去了……」
『怪物』……?被排擠……??
葉喻腦海中的某塊記憶忽然浮現了出來,而那記憶卻是出自許久之前的某場夢境。
『『驅逐者』的體質可以和血鑰石產生『近距離隔空共鳴』,從而間接讀取血鑰石中的記憶碎片。你曾經在夢中所見到的周甚平下墓的場景,便是周甚平留在血鑰石中的記憶碎片,而這塊與你產生『共鳴』的血鑰石,就是樓玥體內的那塊。』
安玘曾經的話語回蕩在耳邊,也讓葉喻的心漸漸抽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先前之所以會做那些奇怪的『夢境』,其實都是因為讀取了樓玥體內那塊血鑰石中的記憶碎片??也就是說,我夢中曾看到的那名瘦弱的小男孩,就是樓玥記憶中的自己?等等,這樣說的話……那個和樓玥長得很像的『白衣少年』又是誰……??
葉喻混亂不已,一時無法釐清其中緣由,只能繼續聽樓玥說了下去。
「後來有一天,我偷偷跑出孤兒院,一個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盪,然後如命中注定一般,我再次遇到了謝哥哥。」
樓玥說著,從衣袋中掏出一枚古銅色的懷錶,懷錶內,一張陳舊的照片靜靜鑲嵌在內,照片中的青年氣質沉穩,目光中透著柔和。
「謝哥哥知道了我的事後便收留了我,不但如此,他還教會我了很多事,待我如親弟弟那樣,也讓我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我已經記不得我的父母是誰了,對我來說,他便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親人,也是我這一生中無可替代的存在,然而如此重要的一個人卻……卻被『噬』……」
樓玥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雙拳緊握,似乎在努力剋制著情緒。
「……他出事之後,我每天都猶如在地獄中煎熬,在得知『噬』再次復出后,我的目標便只有一個——那便是將『噬』徹底剿滅!而這一點,對於安局長,也是一樣,如果你知道安局長和謝哥哥是什麼關係的話,恐怕也就不會懷疑她會串通『噬』了。」
樓玥抬起頭,注視著葉喻,說道。
「安局長是謝哥哥當時的戀人,也是未婚妻。」
「什……什麼??」葉喻回想起安玘那少女般幼小的身姿,一時反應不過來。
「安局長以前並不是現在這副樣子。」似乎看出了葉喻的驚詫,樓玥補充道。「她是因為三年前的某場『事故』……才會變成這樣的。」
『事故』……嗎?什麼樣的『事故』可以讓一個成人變得有如少女??
葉喻疑惑著,但也不好意多問,只能輕輕嘆了口氣。
「好吧,我相信安局長。不過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呢?目前雖然我們知道是『噬』搶走了血鑰石,但卻根本沒有線索,也無從追蹤。」
「線索還是有的,你之前不是和蘭珝去了趟西域,發現了一名『喪屍化』的人嗎?」樓玥說道。
「是的,我們查到那個『喪屍化』的人曾經是之前『盧佩案』名單中的失蹤學生,其身體上的異變和周甚平極其相似,而能這種現象的只有下過那座『樓蘭鬼墓』才會導致……」葉喻思忖著,突然想到了什麼。
「等一下,我之前就懷疑『盧佩案』和『噬』有關,如果那名失蹤學生真是被『噬』所擄走並且下了那座墓的話,難不成……這次尋找「噬」的突破口……就在那座千年樓蘭古墓之中!?」
「很有可能。」樓玥點頭說道。
「可是……我聽說那座墓兇險異常,基本上都是有去無回的啊?那裡真的會有『噬』的線索嗎??」
「那座墓里到底是什麼情形,如今恐怕只有一個人會知道。」樓玥說著站起身,眼中的神情意味不明。
「是時候去會會那個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