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馴化
容妃無疑是蕭景煥心中奉若神明的存在,蕭景煥一直認定,自己會始終依著容妃的意願行事,亦斷然不會做出任何令容妃傷心失望之舉,可今日一遭,卻改變了他待容妃的態度。
這一次,蕭景煥的反抗本乃無心之舉,然而無論這個舉動是為何而生,都注定了他與容妃的相處即將生出變故,從第一次反抗初始,便代表著他個人意識的萌生壯大,自此,他與容妃的關係便再也回不到從前那般親近。
然而,現下的蕭景煥並未能思索到這一點,正如從前的他從未能料想到,自己會同容妃呈現如今這般僵持之態一般。
世事本便多變,誰人都不可料想自己往後究竟會成長為什麽模樣,又是否會同如今的至親永保親密。
原先親密無間之人,在餘下來的歲月中,或許免不得為世事和些許矛盾及誤解所影響,反而成為兩相敵對的仇人,亦無人知曉自己會在往後的日子裏究竟會遇到什麽樣的人,又會因此讓自己的生活發生什麽樣的改變。
一如唐瑛此人,她同蕭景煥的相遇本便是場變數,而她帶給蕭景煥的影響之盛,同樣是蕭景煥未能察覺到的。
蕭景煥不曾意識到自己對唐瑛的興趣漸已發展到了偏執的地步,如今的他隻對自己的失敗持有羞惱,他不願在唐瑛麵前更生挫敗,而一想到那雙帶有鄙夷之色的眼眸,想到唐瑛麵對他時難以隱藏的排斥,他心中亦更生恨意。
那樣的神色讓蕭景煥深感煩躁,相較於容妃會流露出的失望,他更不願讓唐瑛眼中的嘲弄更甚從前,蕭景煥心中清楚,若今日之事自己未能得到一絲利處,唐瑛定會更為鄙夷自己,認定了自己實是無用之人,而他,絕不可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因了唐瑛的緣故,蕭景煥心中的顧慮與動搖便於瞬間消散,他更以堅定地否決容妃的解決方法,然而,他卻從不承認自己反對容妃之意是出於私心。
在蕭景煥的意識中,今日這場事端已然對自己造成了不利的影響,若依著容妃之意行事,隻會更損自身,實非適宜之舉,他不願如容妃所願行事,當是為了大局思量。
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從不肯直麵自己的不足,更難以承認任何失敗。
在失敗麵前,他們無法沉下心來,隻會緊追著那微弱的機遇不願放手,好似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們便不算失敗者,不會因此遭受任何嘲笑與否定,而那高官子弟、皇親國戚,更無法理解韜光養晦的意義。
他們未曾經曆過重創,未曾真正經受人生的曆練,便也不知曉這個世間究竟是如何殘酷,不知曉自己的一念之差、一時之躁便足夠損毀自己一生的信念,就此沉入深淵。
如今的他們無法認可長者的言行,而待到他們曆盡千帆,終能領悟長者的所思所行後,卻悔時晚矣。
現下,蕭景煥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難得抽身,他無法顧慮其他,亦對容妃沒有絲毫戒備心,因而麵上的神態便也隨著他心事的不定而多有變化,倒是將他的心思全然呈現在容妃麵前。
思及唐瑛時或惱或恨的神態,亦毫無保留地暴露於容妃眼前。
容妃自密切注意著蕭景煥的表現,待她覺察到蕭景煥並未因著自己的行徑而心生悔恨與不安,反倒思慮旁物時,心間不免生有警惕。
這樣的蕭景煥是容妃所陌生的,這便意味著,在這段時間內,出現了一些事情或是一些人影響到了蕭景煥。
不為容妃所知曉之事,便唯有今日客院這番算計,而足以影響到蕭景煥的人物,隻怕也是那唐家大小姐一人。
此時的容妃唯輕蹙眉頭,亦逐漸產生一種危機感,她望著眼前的蕭景煥,忽的意識到他已然長大,亦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個稚嫩孩童。
這些年來,蕭景煥一如容妃所期望地那般成長,然而他卻並非她手中的工具,自不會始終以容妃為重,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被外物所影響,更有著自己的意識與情感。
唐瑛的出現是場變數,往後的歲月裏亦不免會出現旁的變數,那些變數均會對蕭景煥產生影響,從而改變蕭景煥的認知,令其逐漸變為另外一番模樣。
受旁物所影響並非可怖之事,可怖的,是蕭景煥自我意識的萌發,這般自我意識隨著他的成長隻會愈發占據上風,而隨著他手中權力的增加,亦會逐漸厭惡旁人待他的約束。
身為男兒,他無法始終處於人下,而身為皇子,他亦無法甘願聽從一個婦人之言,卻連自己做主的權利都無法持有。
這便意味著,蕭景煥不會再如幼時那般唯聽容妃所言、依容妃之願行事,隨著時日遞增,如現下這般兩相對峙的場麵隻會更多,而他待容妃的抵觸,亦會逐日遞增。
慢慢地,蕭景煥自會逐漸脫離容妃的掌控,他不會再以容妃的意願為重,更不會再如容妃所期望的那般行事,容妃依舊是蕭景煥的母妃,她會得他敬重、得享天年,卻不會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於危機麵前,容妃終將被蕭景煥所棄。
彼時的容妃早已處於下風,而這樣失去掌握度的感覺,卻是容妃所厭惡的,那樣無甚意義的敬重,亦非容妃所需要之物,她所要的,是眼前之人全然的忠誠,以及毫無保留的奉獻。
容妃自然知曉麵前之人不會永遠以自己的意願行事,早在懷有蕭景煥時,她便已然做好了接受這個變化的準備,隻是當這件事情真正發生時,她亦不免感到無奈。
思及此處,容妃唯輕眯雙眼,心中亦默自輕歎,倒是逐漸散去心中怒火,眼中的冷冽卻隨之增加,她明白,自此之後,待蕭景煥已然不可再如從前。
眼前的人不再是隻幼崽,自不可以情育之,他是匹猛獸,唯有用心馴服、將其馴化,才會讓其心生臣服,再不可持有絲毫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