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一場癡夢
“皇宮之內的女子,能做到不加害旁人的同時得以保全自身、保全自己的家族,本便是極難之事,能如此處事的女子自然值得敬佩,然多數妃子,皆是踏著旁人的屍骨邁上高位,你加害於我,我亦加害於你,難有例外”。
“妃子間的爭鬥算計代表著各個世家的爭權,亦代表著她們個人的不甘,這個爭端是處於皇權之下,斷然不會觸犯到天子的權利,可天子卻不會如此認為……”
“他將妃嬪間的爭端與暗害瞧在眼中,隻會覺得自己所處之地皆是算計與迫害,他會知曉身邊無一人心存善念,更會深覺這枕邊人亦不妨有著加害自己之心,心中的懷疑隻會一日重於一日,他不會再相信任何人,更不會讓任何人對自己造成威脅”。
“天子生於皇家,自小便處於迫害爭鬥中,他的成長環境令他極難相信旁人,心中亦會對周遭諸人留有疑心,而待他成為帝王,成為萬人之上的人物時,身邊卻亦免不得算計與迫害,如此處境,更促使了他無法對任何人坦誠相待……”
唐瑛且輕歎了一口氣。
“皇宮本就是人情寡淡之地,親生兄弟都可自相殘殺,親生子女都可拿來利用,以此謀權,那這君臣情誼又有幾分值得珍惜,這男女之情,又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步入皇宮的女子,又有幾人是真正心悅於這君王?全且是利益所致,又如何能值得帝王付諸信任?即便最初不為著利益,當真是持著一番真心步入這後宮,終而都會因著這浮世喧囂而變了原有的心意,結果總是壞的,那又何苦冒著危險經曆一番?”
“在君王心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抵不上他自身的性命,因而他斷不會身赴險境,隻為著求得一人的真心相待”。
唐瑛語氣溫和,亦帶著對自己的嘲笑。
前生的她便是瞧不清楚這君心,單以為自己一心為著那人,事事皆以他為重,盡一切努力來達成他的期望,那他自能夠感應到自己的心意。
那時的她,亦以為自己是幸運之極,方能以蒲柳之姿,得此人一生傾心,一世相隨。
當初的她從不知曉,自己在他心中並不關乎男女之意,更非至親之人,在一開始,她便是那人手中的棋子,她的存在不過是為了促就他完滿地結束這場棋局,她再如何付出,在那人眼裏都是個笑話,而她為此失去的一切,他亦不會有分毫動容,她為此流露出的痛苦與傷心,那人亦不會放在眼中,由始至終,他待她皆是利用與欺騙。
這個世間,又如何會有掌棋之人對自己的棋子心生愛意?又有哪個獵人會對自己的獵物心生不忍?前生的一切,左不過是自己的一場癡夢罷了,便為了這一場虛無的夢境,害死了自己最重要的親人,隻落得個那般慘烈的下場。
唐瑛心中生冷,前生趙家的結局逐漸顯露清晰,唐軒城、唐鈺以及趙韻苦痛的神色亦浮現於眼前,這一切的一切悲劇,是出自於唐婉柔與蕭景煥等人之手,卻亦源自於自己的懦弱無為,自是她唐瑛,間接害死了自己的親人,令自己不可善終。
重生至今,她處處謹慎,細細籌謀,帶著前生的恨意與愧疚,一步步改變著今生的軌跡,隻盡己所能避免前生的慘劇,讓今生的一切向著好的一麵發展下去,以此保全自己的親人,免得她們受苦受難,亦是要讓那些作惡之人自食惡果,再難以踐踏旁人為路來成全自身。
今生,唐瑛定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損及周遭親人,可是她亦是知曉,她足以拚力保得唐、趙兩家平安,足以護得茯苓她們的周全,卻再也換不回蕭桓一人。
蕭桓無助而絕望的聲音每日都回響在唐瑛耳旁,聲聲擊打著她的心底,她能切身感受到蕭桓曾經曆的苦楚,卻無力幫他消去任何,她不知曉如何能讓蕭桓遠離那場噩夢,就此解脫。
或許令前生那些施惡之人飽嚐惡果之後,蕭桓亦會得到救贖,若是有著可能,唐瑛唯願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以自己曆經萬苦為條件,來換得蕭桓重活一遭,隻願他莫要再托生於皇家,莫要再做那個難得自由之人,且歡喜地度過一生便是。
唐瑛心中漸以鈍痛,她隻抬眸望向天際,點點星光像極了蕭桓的眸色,如此清晰,卻如此虛無,她緩而彎嘴輕笑,手中卻是死死握緊,難以將心中的沉悶宣泄分毫。
四周異常安靜,茯苓亦默默注視著唐瑛的側麵,她隻覺自己在唐瑛的神情上感到了一股難以消解的悲痛,卻不知曉她這股子悲痛從何而來。
下一刻,茯苓隻聽得唐瑛輕呼一聲,隨之傳入耳中的,卻是更以平和的語調。
“天子太明白這個道理,即便他心存希望,期盼遇到一個真心待他之人,他亦決不會拿著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可以寵愛任何一個妃子,亦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任何一人,他可以對重臣表露出極深的期望,亦可在局定之後毫不猶豫地毀掉這個臣子.……”
“在這天子的認知中,從無真心一說,那些都是虛幻之物,斷然不可長久,因而他身邊的任何人都可以拿來利用,任何真心都不值得一提”。
“九五之尊、一國之主,這樣的稱呼是所有皇室子弟的向往,亦是千萬心存野心、胸含抱負之人的期待,天子之位乃萬人所求,而最終能坐穩那個位置的人,必定經曆過尋常人不可承的迫害與詭計.……”
“這樣的算計從不會因他坐上那高位便結束,從他意欲爭奪那個高位開始,便意味著他自此難逃算計與背叛,這個道理,每一任帝王都明白,每一任帝王,亦都逃不過這個命運.……”
“能經曆這些的人,如何能是個磊落君子?”
“即便他雙手未沾有血跡,他亦絕非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