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蚍蜉撼樹
“與那九皇子府多些往來確實會探得些許信息，可如此一來，便也算是入了虎口狼窩”。
茯苓沒有深蹙，唯不安地說道：“九皇子府中並無咱們可用之人，一但那九皇子想要在府內行下些什麽醃臢算計，即便小姐您提先有所準備，隻怕亦是防不勝防”。
茯苓的擔憂實屬必要，今日，那九皇子的計謀未得施行，若他真如唐瑛所言那般，自不會輕易散了這番心思，此次的挫敗更會加劇他心底的不滿，如此狀態，當會讓唐瑛更添危機。
唐瑛聞言亦托腮深思了一番，片刻後方才應道：“恩，我知曉，茯苓，你放心，我定不會讓自己身陷險境，九皇子府內是虎口狼窩不假，然我卻非它手中的獵物，更非不知自保之人……”
“心中常有戒備，便不會為那些算計所蒙蔽，行事多加謹慎，亦不會陷入旁人的埋伏中，有些時候，你瞧著事態危險異常，可是隻要把握得當，亦可安然避過，化險為夷”。
說道此處，唐瑛的眸色微冷，唯緩聲說道：“那些行下惡舉之人總以為自己占盡了先機，得以掌控住全局，可是事實不會盡如人意，旁人亦非癡傻無用，次次皆要如他所願，隻落入那不堪算計中，成為他腳下的墊石”。
“棋局雖擺在麵前，可誰來掌局尚未可知，未必他這個設局之人不會成為旁人局內的棋子，他若要以旁人的一生為代價，來佐他實現自己的野心，我便要讓他眼瞧著自己最渴求之物徹底落入別人手中，眼看著自己這一生的追求就此化為虛無”。
唐瑛說罷且斂下眼眸，隻看著前方的地麵，待瞧見些許蚍蜉正規整地搬運著地麵散落的穀物時，眼中的情緒方消散了些，嘴角亦不由得微微勾起。
“茯苓，你瞧，這些蚍蜉身上所背有穀物的大小與重量，已然超出它們本身太多，隻怕差值已達數十倍之上.……”
“蚍蜉如此微小，卻有著這般能耐，實是令人驚歎，人人盡認為蚍蜉微小無用，當是肆意踐踏抹殺，然而，卻無人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從不及這蚍蜉之力”。
唐瑛麵上淡漠，一旁的茯苓瞧在眼中，隻逐漸產生了一番恍若離世之感，而後，唯聽唐瑛繼續說道：“於這個世間，少有人能擔起重於自身幾倍之物，可擔起重於自身三、四倍之物，已然足以令諸人讚賞啞然，而要擔起十倍之物，卻實乃不可行之事……”
“那些輕視於蚍蜉之人，那些嗤笑蚍蜉不可撼樹之人，卻不明白自己的力量較以蚍蜉而言更以微弱，他們盡覺蚍蜉不自量力，妄想以那薄弱之力來達成自己不可能完成之事，卻無一人以此觀自身，來反省自己究竟比不比得上一隻蚍蜉”。
“蚍蜉身小，可是它們的存在卻不容輕視，而它們更非形單影隻，它們有著上千萬的同伴，聚集於一處，便會有著難以估量的力量，而蚍蜉撼樹對我而言，亦非癡人說夢.……”
“我相信以蚍蜉的力量足夠撼動一棵大樹，隻要把握住時機，掌控好局麵，再強勁的大樹，亦會為蚍蜉所傾，待到樹倒之時，他們便會知曉，那些諸人從不曾放在眼中之物，卻有著損及他們至深的力量”。
說到此處，唐瑛眼中隻多出了一抹狠色。
“如今，在這皇權麵前，我便是那隻蚍蜉，千萬百姓與文武百官亦是蚍蜉，陛下一念之間便可決定諸人生死，決定每一個家族的歸處……”
“縱使是百年世家，一經惹得天子不喜，亦難逃傾覆的命運，上一刻尚且是繁華世家，隻怕下一刻，這個都城便已然沒有了這戶府門存在……”
“九五至尊之言足以定萬民性命，足以決定一個家族的興亡，而任何一個蕭姓之人，亦有著決定旁人一生的權利”。
“在皇室麵前，在每一個蕭家人麵前，百姓與臣子所表露出的隻能是敬畏與服從，一絲一毫的否定都會為自己及家族引來殺身之禍，隻怕那些做到全然服從之人，那些真正為著君王付出一切之士，亦難料得這君心莫測，終而這滿心的甘願、終其一生的付出，竟均成了荒唐.……”
說話間，唐瑛眼前隻不斷浮現出前生的一幕幕，那時的痛苦與絕望隻如潮水湧來，好似這一切的苦難與血淚從未離去，如此切身的隻令唐瑛心頭沉重，難以呼吸。
唐瑛隻緩而閉上眼睛平複著心頭異樣，不由自己的情緒外泄分毫。
“盡然，身為臣子，便需要對自己的君王做到全然的忠誠與臣服，然而我始終在想，因著強權而產生的忠誠與臣服，可能長久？而君臣之間，何以要立有這諸多禁忌？皇室與尋常官員、與這萬千百姓間，又為何要有著如此深的界限？”
“為何這百官的忠誠與臣服鮮少出自真情，卻盡是帶有著驚恐與畏懼在內？又為何生在皇家、身為皇室中人，便心安理得地居於萬民之上，隻理所應當地要求舉國上下絕對服從於自己？”
“若臣下有著分毫否定之言，不論其言是否正確，皆成了不敬之舉，而若這君王心存質疑，隻因著自己一人的疑慮而否定臣子的忠誠，那這臣子，即便一生忠烈為國，即便事事皆以君王為重，亦會擔得那逆臣賊子之名，往日的一切忠心與敬佩，都會因了這莫須有的疑心而轉眼成空.……”
“這個世間，豈有這般道理？”
聽到此言，茯苓麵上忽的一驚，心中更如百鼓共響，她隻警戒地瞧了瞧四周諸處，待確定周遭並無一人時，心中的慌亂感方慢下了幾拍，隻是她如今的心境，卻再難平定下來。
唐瑛此言，已然是在議論朝政、論及這當今天子的作為，這是對天子的大不敬，更是對皇權的挑釁，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及個隻言片語，整個唐家都會因此惹上災禍。
茯苓心中慌亂，直覺自己應該阻止唐瑛繼續道出任何言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