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父女
領頭那人穿著黑色鑲邊交領大袖長袍,外面罩了一個緋紅暗花立領披風,看著是個風度翩翩的讀書人,但身上的血腥之氣在黑紅為主的衣服的襯托之下更加外露。
秋雪抱著斗篷,有些笨拙的俯身道:「主子。」
一直等到這人從她眼前過去,才直起身子站在李語薇身後。
李語薇沖他點點頭,算是招呼一聲了。雖說是他把自己囚禁在這裡,但終歸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自己,吃喝用度什麼的都不是凡品,理他不為過。
最重要的是,雖然這人身上戾氣過重,但李語薇只見兩次都沒有覺察到一點他對自己的敵意,相反地,對自己竟有幾分討好?
不過但願是她想多了……
杜逸軒見李語薇對自己不似第一次見面那般戒心過重,自然心下欣喜,聲音也不覺帶了些溫度,吩咐道:「去沏壺茶來,要雨前龍井。」
跟在他身後的秋雨領命而去。
李語薇也沒有再多說話,只是轉身往亭子中走去,誰知杜逸軒也跟著她在亭子里坐下。
「你們退下吧。」杜逸軒對端來茶水的秋雨說,「茶盞放這就行,剩下的我自己來。」
陳永固和秋雪秋雨迅速的離開亭子但也沒有走遠,只是遠遠的站在一邊。
杜逸軒這才開口對李語薇說:「想必你有不少疑問,也到了告訴你的時候,之前沒有同你說,完全是出於顧慮你的身體。」
昨日醫大夫就告訴他,李語薇的身子健康的很,孩子也長得很好。然後他今日才迫不及待的過來。
李語薇盯著遠方開得絢爛的海棠花出神,杜逸軒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妖艷的海棠。
「這是你母親最愛的花,也是當初她住在這裡栽下的,不過她只親手栽了一株。」杜逸軒將目光重新放在李語薇身上,堅定地看著她說,「你是我的女兒。」
語氣中帶著抑制不住的欣喜。
不過見到李語薇沒有任何錶情的臉,他拿出了一塊玉佩。
「這個你在你母親那裡應該見過,這是天煞盟的鎮盟之寶。」說著便將這塊玉澤圓潤的羊脂玉佩放在李語薇面前。
其實早在杜逸軒說出李宛曾經在這裡住過的時候,她就隱隱有一種感覺,胸腔里好像有什麼要噴薄而出;在他親口承認她是他女兒的時候,只有隱藏在寬袖裡握緊的手才能戳破她表面波瀾不驚的謊言。
李語薇的眼神聚焦在那塊玉佩上,他說的不錯,自她有記憶開始,李宛一直貼身攜帶,她怎麼可能不熟悉!
雙手顫抖著捧起玉佩,微涼的玉佩彷彿灼燒了她的手,通過五指直達她的心裡。
李語薇不想矯情,畢竟面前的人是她找了許久的親生父親,可是她卻想不通,既然他能記得母親記得自己,那為什麼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未曾出現過!
「為何?」李語薇摩挲著手中的玉佩,看著遠處鮮艷似火的海棠花問他。
「我和她的事情有些複雜,若是細說只怕是說來話長……」
李語薇驟然打斷,聲音有些清冷,「那就慢慢說,我不急。」
一座亭子,兩個人,一人說,一人聽。彷彿整個天地間,只有娓娓道來的抑揚頓挫之聲,李語薇的思緒也隨著杜逸軒雄渾的聲音在天地間飛舞。
*立政殿*
沈雲淺褪下繁重的皇后常服,換上一套墨色的緞子衣袍,對如煙道:「今日皇上會被人堵在勤政殿,你的任務是攔住來請安的嬪妃們。」
上次沈雲淺並沒能成功出宮,因為負責給永定帝添堵的某位臣工腿腳慢了,沒趕上永定帝。
這次她吸取了教訓,下了朝便會有人堵著永定帝。
如煙將沈雲淺的衣袍整理整齊,道:「娘娘你何時回來?」
「太陽下山之前就回來,若是有什麼意外,尋個法子,讓我那好妹妹幫我纏著皇上。」
「諾。」如煙不放心的叮囑道:「那娘娘您一切小心。」
沈雲淺嘴角揚起,「這是自然。」
接著沈雲淺便很快消失在如煙的視線中。只見她從立政殿主殿的後門出來之後閃身進了西殿,然後從地磚下的暗道里穿過,等再次看到刺眼的陽光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齊宮御花園的西拐角。
因著提水澆花便利,所以宮監們便開了一條三、四米左右的引水渠,直接從宮外的護城河引水澆花。
這條引水渠被沈雲淺發現之後,便成為她來往宮內外的便利通道,她和沈奚煊的書信來往也是通過這條引水渠。
原本就少有人煙的御花園西拐角此時更是靜悄悄的,偶爾有兩聲蟲鳴鳥叫。
沈雲淺駕輕就熟的從宮裡遊了出來,然後轉身進了一間民宅,重新換了身衣服后,從後門出去。穿過幾條小巷,再次進入一個四進的宅院。
這間宅院是沈雲淺母親當年的陪嫁之一,之後被打通地道和她父親的書房相通。
書架后的三聲門響打斷了正在說話的沈家父子倆,沈奚煊和沈逸霆。
他們相視一愣,這個時辰沈雲淺應該在宮裡等著嬪妃們去請安啊,怎麼會回來?莫不是又出了什麼變故?
沈逸霆順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乾淨棉布,快步走去,按下開關,看到沈雲淺的時候便將棉布遞了過去。
沈奚煊看著在擦頭髮的女兒一眼,略含責備的道:「眼瞅就要入冬,你怎能不顧著自己的身子就過來,那護城河的水多涼!」
然後對沈逸霆道:「把爐火燒起來,給你姐烤烤火。」
沈雲淺放下半濕的棉佈道:「我心裡總是不踏實,隱約覺得要出事,不回來看看我是不會安心的。」
「這一月一次的進宮請安的日子不是快到了?你這幾日都等不及?」沈奚煊顯然不能接受女兒的言辭,她就是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
他依舊在氣鼓鼓的,但能夠見到女兒讓他些許消氣,但沈雲淺的下一句話讓他徹底炸毛。
「爹,小霆,我有身孕了。」
沈奚煊和沈逸霆都驚訝不已,沈奚煊道:「你都有了身孕還這般胡來!下次你再敢這樣,你信不信我把暗道給封了!」
沈逸霆顯然比自己老爹更能沉住氣,一針見血的問道:「這就是諸事提前的原因?」
沈雲淺點頭,道:「爹,您別生氣。我是擔心下面人傳話不準,這才想著回來同您和弟弟見上一面。」
沈奚煊依舊是冷哼一聲,賭氣一般扭過脖子不去看她。
「這孩子來的確實突然,我也是剛知曉沒幾日,過段時間才會讓太醫來診脈,這期間便先瞞著。」
沈逸霆拿過一張貂毛的毯子將沈雲淺包住,「可不能感染風寒,過給孩子就不好了。」
沈奚煊數落道:「你看你弟弟都知道風寒不能過給孩子,你還胡鬧!」
自小到大,沈奚煊就沒說過沈雲淺幾句重話,除了胡鬧之外也的確不知道說什麼。
整張貂毛毯子將沈雲淺裹得是嚴嚴實實,只剩一個頭在外面,這般滑稽的模樣讓人著實想不到這會是一國之母!沈雲淺可憐兮兮的道:「爹,我錯了,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沈奚煊又是回瞪她一眼,卻什麼也沒說。突然想起來重點,他女兒有身孕了!問道:「你怎麼會在此時有了身孕?」
沈雲淺解釋道:「皇上把香料給換了,應該是朝綱大亂,他這是準備重用咱們沈家了。尤其是小霆你,春闈不可大意,一定要取得他的絕對信任。」
沈逸霆點頭,道:「剛才我還和父親談論到春闈一事,恰逢朝廷****剛剛穩定下來,朝中各部人員都有或多或少的缺失,此次恩科陛下定是重視。」
沈雲淺道:「父親,事情安排的如何?」
「雖說事出緊急,但畢竟咱們也準備了有小十年了,不會出錯。你在宮裡的情形也會更加棘手,多加小心。出了何事記得同我和你弟弟說。」
沈逸霆有些疑惑的看向沈奚煊,見他沒提那事,想著父親應該是怕沈雲淺擔心,他也就順著說了下去,「姐,既然如此那協理六宮之權你也應該拿回來了,我那二姐姐應該也玩夠了。」
沈逸霆平常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少會聽他說一些玩味的話,沈雲淺笑著道:「小霆你可不要小瞧你那個二姐姐,我宮裡可不少她的人呢。」
沈逸霆嗤笑道:「那你豈不是比她還高明?」
沈奚煊估摸著時辰,道:「你早點回宮去,免得被人發現,我們這裡一切都好。」
沈逸霆也跟著說:「正是,姐,你有什麼事直接交代給我就好,回宮之後便安心養胎。」
沈雲淺看著自家父親和兄弟這般模樣,也知道自己問不出來什麼,遂歇了心思,道:「那今日我就回去了,爹你多注意身體,小霆你……」
沈逸霆將她扶起來,半推著她,「好姐姐,你就別擔心我和父親了,好好照顧自己。」
也沒等她說話,就將暗道關上。
然後一臉擔憂的看向沈奚煊,「父親,那事咱們瞞著姐姐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