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不祥之人
夜半時分,鳳鸞殿里卻仍然燈火通明。殿外雷聲滾滾,雨點打在琉璃瓦上噌噌作響。
幾位女醫官正焦慮的守在女帝床前,神色困頓。
「大人,聖上她如何了?」今夜是由子嚴服侍在女帝身側,他臉上寫滿了擔憂。
其中一名女醫官俯首回道:「下官剛剛為聖上施了針,應該能暫時緩解一些……」
連續兩日,女帝總感到頭暈目眩,鬱悶不適。只是……既沒有中毒的跡象,也沒有什麼大病先兆,女醫官們根本診不出個究竟,只得針灸使其緩解。
此時,八公主的生父,金御男侍——瑞安也聞訊趕來。
他是唯一一位讓聖上專寵半年之久的男侍,絕代風華的臉上滿是焦急,臂上還有被雨水打濕過的痕迹。剛入內殿,他便使勁將子嚴撞過一旁,自己則一頭伏在女帝床前,漂亮的眉心一擰,飽含哭腔道:「聖上——」
女帝聞聲掃了他一眼,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和以前一樣,真拿他沒轍。「恩——」微微一聲,算是應了,又合上眼睛。
瑞安見女帝此刻精神萎靡,面容憔悴,連他都無力搭理了……瞬間急火攻心遷怒於旁,大聲呵斥道:「好你個子嚴!還不速速認罪?!」
子嚴被他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吼,大驚失色。可他實在不明所以,連忙垂首問道:「瑞安大人,不知子嚴何罪之有?」
瑞安極其不屑的撇了子嚴一眼,嗤之以鼻:「你服侍聖上才剛滿一個月,就害聖上變得如此孱弱!定是個不祥之人!怎麼還有臉待在這裡?!」他早就看女帝這個新歡不順眼,所以字字針對句句狠辣,誓要一舉把子嚴這個眼中釘從女帝身邊鏟去。
他眸中又一冷,不給子嚴半點喘息的機會,大喊道:「來人啊——,快把他給我拉下去!」
外殿的男隨們聽到傳喚聲,正躊躇著要不要動手,女帝卻先發了話:「好了!……不是他的錯。」她此刻十分不喜有人在耳旁喧嘩,暈眩之感在無形中又加重了一點。
女帝皺著眉,已是非常不耐。子嚴一向恪盡職守規規矩矩,並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對於這一點,她心裡跟明鏡似的。
可瑞安不想就此放棄,換上個關懷的語氣,攛掇道:「聖上!還是先讓余飛大人把他的生辰八字拿去算算,說不定真是克著聖上您呢?」字面上,他也句句在為女帝著想。
「……」女帝見瑞安糾纏之中,也有幾分道理,最後便還是默許了。
「聖上?」子嚴神色黯淡了下來,惶惶不安的看著女帝,不可置信。
女帝輕輕一嘆:「你先回西暖閣去吧。」她現下實在沒有精力去庇護他,而且卜個卦也不算是什麼懲罰。
「在余大人未卜出卦象之前,不許你再侍寢!」瑞安得逞,再度惡狠狠的撂下這句話,便讓人把子嚴攆出了鳳鸞殿……
剛受寵數日的新歡,一朝被趕出了帝宮。
這還是前所未有過的事,如此巨大的八卦,如同驚濤駭浪,迅速淹過了宮中各個角落。
……
第二日午時,廣仁堂內。
季潔如坐針氈,特地找來了楚青珞,希望她的聰明才智能為其排憂解難。
「這醫官們沒一個靠譜的,竟無人能為聖上分憂,再這般下去,我遲早會被她們拖累!」
按理說,醫官不夠專業,怎麼也牽連不到季潔才是……
見楚青珞一臉不解,季潔又無奈解釋道:「女醫官入朝,和我們女官入朝不同,不必經過茗霜殿,而是由太醫院院判吳蓮與我一同審核通過的。」
女官統一的官試由茗霜殿執行考核,而女醫官的考核則是由廣仁堂執行的,並且沒有固定的考核時間和人數,全由季潔把握。這點,楚青珞也十分清楚。
令她困惑的是……季潔為何如此焦慮?難不成是收了女醫官不少好處?給人開了後門,行了方便?……
連醫官這麼神聖的職業她都敢褻瀆,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楚青珞心裡默默念叨著活該,但另一邊,又為正被此事所牽連的子嚴而擔心。可古代人都崇尚封建迷信,正二品祭祀官余飛如果一個歪卦……就認定了子嚴命克女帝,那他豈不是小命不保了?
子嚴成為男侍,多少與她有關。如果前面真是火坑,自己就是推手……她絕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幫到他呢?……
「聖上究竟是何癥狀?」雖無良策,但也得先問問清楚。
「說是頭暈目眩,鬱悶不適,連覺都睡不安穩。」
楚青珞自然搞不懂這是什麼病症,但見到季潔臉上寫了大大的『快出主意』四字,趕緊動了動腦子,道:「大人,不如到宮外另請良醫?」
「糊塗——!萬一宮外的大夫治好了聖上的病,那說明什麼?宮裡的醫官們是一群廢物,豈不是打了我自個的臉?」說完,還不悅的睨了楚青珞一眼:「想讓你幫出個主意,偏偏還出了個餿主意!你之前的機靈勁都哪裡去了?!」
都這時候了,仍然以自己的利益為重。果然是寧可帝死,為臣的也要活到長命百歲……狗官一個!
「要是……」季潔又忽然靈光一閃:「說不準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而是被那個叫子嚴的男侍給克了呢?」只要余飛的卦象結果如此顯示,那就怎麼也牽連不到她頭上了。
讓她為難的是,究竟該如何收買那個軟硬不吃的余飛?……
看到季潔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不用猜,就知道她正打著鬼主意……楚青珞心裡暗自咒罵:好你個千刀萬剮的!一隻黑了心的老狐狸,真夠惡毒的!
但明面上,還是要跟她繼續周旋:「可大人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了子嚴大人,聖上卻依然頭疼難忍呢?這會兒又當如何?」
「這……」聽楚青珞這麼一說,季潔又遲疑了起來。
趁著季潔猶豫的空檔,楚青珞緊接著說道:「所以,如何能治好聖上的頭暈之症才是問題關鍵所在。」但又想到她不肯請宮外的大夫,便說:「自古神醫都醫術超群又大隱於市,如果宮外的『男』大夫真能治好聖上的病……聖上必不會追究,反而還會誇讚大人您為此不辭辛勞,四處奔走。」她重重的點到『男』這個字。
因為男神醫就算再厲害也不能入朝為官,季潔就不必擔心女醫官們的醫術被其秒殺了。楚青珞想說的,也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聖上從未召見過男醫者……」
「……」哎喲喂,真稀奇了。這麼開放的國風,還會忌諱男醫者么?楚青珞暗暗翻了記白眼:「大人沒嘗試過怎麼知道?」
季潔嘆了口氣,沉思了至少一刻鐘,才決定道:「我現在就親自出宮去請,廣仁堂的事就交給李艷打點……要是有什麼大事,讓她等我回來決策,懂了么?」
季潔讓楚青珞幫忙出主意,主要是因為覺得她鬼點子多,有股子機靈勁,但廣仁堂大小事,她還是更倚重在廣仁堂內待了多年的李艷。
「知道了,大人。」楚青珞乖巧點頭。季潔眼下是被說動了,應該暫時不會再打什麼歪主意害子嚴,她這才得以鬆了口氣。
季潔一邊往外走,嘴裡還一邊犯嘀咕:「看來給五皇子請門的事又要耽擱了,真是——」
終於將這尊難伺候的大佛送走,楚青珞才能重新集中注意力。就算絞盡腦汁,她也要替子嚴設想出各種自救的辦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