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翻過一篇
裴央猜測,雖然那一日地鐵上臧應紅調侃裴央的口吻老不正經,但那句“圈裏都知道這事兒啊”並不是空穴來風。
當晚在影棚,好多人看到她暈過去的場麵,攝影師、模特、經紀人、品牌方的人都在,保不準還有人拍了照。事後她沒有在任何地方看到這些照片的流傳,多半是沈亦花了心思。
在那之後,如沈亦所願,裴央再也沒接到過模特方麵的工作邀約,這大約是裴長宇下的功夫。
裴央覺著自己在這事上恢複得挺快,出院三五天後重新開始慢跑、做瑜伽,精神狀態也不錯。
沈亦顯然受得打擊更大一些,以至於半年後,裴央委婉地問起考不考慮再試一次,他幾乎是想也不想便回答:“不要。”
由於他斬釘截鐵的態度,裴央沒再提了。
四年後的這個淩晨,裴央立在幽暗的書房裏,看著眼前這人和四年前一樣,憤怒而無助,毫無條理地拉開一個個抽屜,什麽也沒找著,又用力把它們關上。地上散落著一大堆文件,還胡亂倒著個行李箱。
裴央見狀,不出聲地擺手示意保姆在客廳候著,自己慢慢地走進書房。她沒入光亮的那一瞬,沈亦倏爾抬起頭,視線死死地釘在她臉上,眼底籠著一層凜冽的情緒。
裴央被那眼神嚇了一跳,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他的目光含著恨意,像蛇信子般從腳底纏上來,帶著一種致命的欲求。
幾乎是下一秒,她被沈亦死死抵在占據一整麵牆的書櫃前,他的動作充滿暴烈的意味,直截了當,沒有分毫柔情可言。
裴央奮力抵抗,蜷起腿試圖用膝蓋推開他的腰,像貓一樣用尖利的指甲去抓他的臉。
這是一場無聲的爭鬥,他們努力抑製著,隻發出極其輕微的聲響,像是幽綠色湖底殊死搏鬥的兩隻怪物,不曾打破黑漆漆的靜謐湖麵。唯一的例外可能是她身上那條好像編織出來就是為了被扯碎一樣月白色桑蠶絲裙,了結使命的時候發出了輕盈無知的控訴。
而幾步開外的客廳裏,來回走動的保姆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書房中激烈的相持。然後,是裴央率先打破了這僵持的寂靜,因為她根本拗不過他。
“我不要。”她的音色冰涼,吐字很清楚。
這一聲終於撕開他令人窒息的籠罩。沈亦停下,退後兩步注視她,潮紅的眼裏是灼灼的火,燃著不滅。
兩人四目相對,半晌,他自嘲似地笑了笑,再次靠近,低頭望進她的眼睛。
“裴央。”他的聲音很沉:“我寧願從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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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裴央在律師辦公室上演的一出真情流露的苦情戲,這回她算是白跑一趟美東。但她也沒繼續逗留,A市還有一大堆事等著她去處理。
臧應紅因為拿到了五百美金的浴室維修費用,態度熱情不少,在送她去機場的大巴上重重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太正常不過了。在美國離婚可不都得一年半載?日子還得過,你該相親相親,該戀愛戀愛,不耽誤你孩子打醬油,懂吧?”
對於之前這段孽緣,裴央總算有了一種畫上句號的感覺。她點了點頭。
托運了行李,裴央拉著一個輕巧的登機箱排隊等安檢。臧應紅巴不得趁早擺脫她,迫不及待地要離開。
不過臧應紅走了沒有五步,眼睛瞟到旁邊隊伍裏站著的一個人,猛地又折回來,搭著裴央的肩,揚了揚下巴,眼神示意一個穿藏藍色衛衣的高個子男人。
“喂,這人誰啊?”
裴央望了會兒,沒能認出來。
臧應紅原本想提一句,那天在地鐵站或許也見過這男子。他似乎還跟在裴央身後走了一段,想同她招呼的樣子。不過既然裴央都不認識,估計是自己看錯了。
臧應紅沒再說啥,應了聲便離開了。可是因為臧應紅那句問,通過安檢後,裴央又朝男人看了一眼。
他正配合安檢員手探檢測。金屬探測器“滴滴”一聲,他應安檢員要求,挺身脫下衛衣。裏頭的白T被撩起,裴央瞄了眼。
喲嗬,還可以的。
轉而一想,這若隱若現的,有啥稀奇?平日裏她睡的,可不比這有排麵?
話是這麽說,裴央又多瞧了一眼,見安檢員從地上撿起一條項鏈還給男人,約莫是剛才從他衛衣口袋中落了出來。
沒能再看到腹肌,裴央有點遺憾,腦海裏冒出一些過去的畫麵,她趕緊晃了晃腦袋,把這些過於純潔的片段甩出去。
她輕輕地咬唇,唉,那麽美好純粹的事情,非要和婚姻糾葛在一道兒,這下可好,一股腦兒都沒了。
男人從安檢托盤中取出電腦和隨身物品,往黑色雙肩包裏歸置。他拾起鑰匙的時候,裴央注意到鑰匙扣上的Y大校徽。
哦,居然是校友。
大約是因為她杵那兒盯著別人太久,男人終於抬頭往這兒瞥了一眼,目光與她的碰上,他似是有點驚訝,展顏笑開。
裴央微微紅了臉,有種作惡作劇被抓到的羞赧,胡亂對他點了點頭,轉身就逃。
男人卻把她叫住了:“裴央。”
裴央一愣,還真認識?
安檢出口,男人笑著與裴央點頭:“好久不見。”
見裴央微愣,他了然裴央沒能認出他來,補充一句:“我是靳校。”
聽到這個名字,裴央反應過來,臉頰更紅了,退後一步,微微欠了欠身,乖巧道:“學長好。”
裴央在Y大念大一時,靳校是Y大數學係的博士研究生,也是她多元微積分課的助教。
二人沒有過多交集,裴央在這位學長這裏隻是混了個臉熟。大一下半學期時,裴央因為個人原因落下兩個月的課,靳校大致清楚她的個人情況,很通融地幫她同教授溝通、安排她補習和補考。
“你還是很講禮貌。”靳校笑著應道:“其實不用這麽客氣。”大約是出於客套,他又程式化地問一句:“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來紐約出差?還是調回來工作?”
裴央一時語塞,他給的這兩個選項,她都夠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