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烙 能不憶江南
1932年江南景安鎮,對於一般人來說或許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可是對於景安鎮今天卻是個大日子,江南最大的紡織廠南宮家的三公子娶親,而新娘子是通過藍印花布起家的吳家的大小姐。
雖然吳家比不上南宮家,但也算的上家大業大,可是吳家的大小姐竟然嫁給了南宮家的三公子,說來南宮家有四子,個個都才貌雙全,但就是這個三公子從小就不討南宮家人喜歡,換句話就是在南宮家沒有一點地位,可是吳家的大小姐竟然要嫁給他,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吳家是真的敗落了哦!
但是轎外人言可畏,轎內諸多心事。
而花轎上的吳子儀又哪裏會不知道別人的指指點點,可是她隻是置之不理,嘴角卻有淡淡的苦笑,掀開花轎的一角偷偷的撇向花轎最後的那頂轎子,一切的一切都是對的,對不對?
最後那頂轎子上的人兒用力的掙脫綁住她的繩子,可是都是徒勞,姐,不要!我不要你為這個家犧牲自己的幸福,更不要我變成你的累贅,眼淚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綁住她的繩索上麵。
如果時間回到三個月前,姐姐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大小姐,而她還是那個在家裏攻讀新式教育的小姑娘,她調皮的把自己弄的一身水的時候姐姐會扔下刺繡寵溺的撫摸她的頭,爹娘會斥責她沒大沒小像個男孩子一樣,如果這一切的一切不隻能出現在夢裏,那該有多好!
時間總如流水,流淌不自知,但是在這流水中總會出現那越多大小的波瀾故事,流水回溯到那三個月前平靜的日子。
江南水鄉總是洋溢著專屬它的安逸,而一位青衣羅衫的女子正打開窗戶呼吸著這專屬江南的清新氣息,頭上的天藍發簪隨著身體的微微擺動發出清脆的聲音,而這個時候有個人推門而入,而她的頭上是同樣的天藍發簪!
“姐!你怎麽來了?”窗邊的人看到來人,寵溺的從背後抱住了她。
那個人笑了笑淡淡的說:“你今年都十六了,怎麽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吳子儀拿她這個妹妹真的沒有辦法!
吳子清哪裏會理會這些,這些話爹娘在她耳邊都說了幾百遍了,但也隻是寵溺的說說,倒是隻有姐姐偶爾才會訓斥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啦!”吳子清坐下來剝開一個橘子!
吳子儀搶過她的橘子,小心的幫她剝好遞給她說:“你不要嫌姐姐煩,我下個月就十八了,有些事我不想提可是並不代表它不存在。”吳子儀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吳子清怎麽會不明白姐姐和南宮家定下的婚約就是滿十八的年限。
吳子清寵溺的抱住她說:“好舍不得姐姐啊!如果能跟你一起嫁過去就好了!”吳子清當然隻是在開玩笑,她隻是舍不得姐姐而已。
“胡鬧!你怎麽可能跟我一起嫁過去呢?”吳子儀斥責道。
吳子清噗嗤一聲,“騙你的啦!”朝吳子儀做了個鬼臉。
“好啊!看你你還敢說這種胡話,看我不收拾你!”吳子儀說著就去抓吳子清,房間裏回蕩著兩個人的笑聲和發簪相碰發出的滴答聲!
“老爺!你看”吳子清的娘遞給吳文人一張庚帖,吳文人見了皺緊了眉頭。
“南宮家這個時候提出履行以前的婚約到底有什麽意圖,隻有他們心裏清楚!”吳文人把那張紙狠狠的扔在了桌上。
“商標注冊法剛成立,他南宮家就搶先我們一步注冊了藍印花布的商標,他什麽企圖,我還不清楚!哼!”吳文人氣上心頭!
“想要和我們家聯姻從而竊取我們的獨特製作工藝嗎?他南宮霖做夢!”吳文人拿起桌上的庚帖撕成粉碎!
而一邊的南宮家似乎對於這次親事是胸有成竹,讓昱取吳家的大女兒雙方都沒有什麽損失,而且這樣的話得到吳家的織造方法就易如反掌了。
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於南宮家的親事吳家卻一口拒絕了!南宮霖暴跳如雷,他吳文人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可仔細想來,反正他南宮家已經提前注冊了藍印花布的商標,他吳家再坐擁江南最好的藍印花布織造商頭銜也不成氣候,而且此路不通他還可以另外想辦法。
可是十天之後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吳文人跟其夫人去上海探親,卻在途中遇到了劫匪,吳文人和夫人不幸遇難,因為此次去上海一半是是探親,一半也有私事,所以吳家二老並沒有把姐妹兩帶過去,吳家姐妹兩隻是想著爹娘也許很快就回來了便在吳家靜靜的等待著,可是子清和吳子儀等到的是爹娘冰冷的屍體,子清撲倒二老屍體上一動不動,這一切肯定是一場夢,而吳子儀在一旁則是當場暈了過去。
吳家一下子從天堂掉到了地獄,白色籠罩在整個吳家之內,彌漫著的是女人的哭聲以及男人的歎息,來吊唁吳家二老的寥寥無幾,隻有吳老爺生平的時候在景安為數不多的那幾個摯友般的生意夥伴們,至於吳家倆個姐妹在上海的所謂的親人們一個都沒有過來,吳子清和吳子儀一下子從大小姐淪落成無依無靠的孤兒,甚至她們連他們的親人都無法投靠,在她們的心中那些連爹娘死都沒有過來吊唁的親人已經什麽都不是了!可是南宮家卻是逮住了絕加的機會!
“老爺!吳家現在已經不成氣候了,你為什麽一定要娶吳家的大女兒過門呢?”管家福叔表示不解.
“吳家現在對我們是構不成威脅,可是隻要吳家一天還手握藍印花布的織造技術,南宮家就不會在這個紡織界安穩,如果我們現在把吳家的大女兒娶進門,她嫁入南宮家自然就是我們南宮家的人了,即使以後想重振家業也是不可能,這樣就等於斷了吳家東山再起的機會。而且南宮家在這個時候救濟吳家卻也落得個雪中送炭的美名,這樣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南宮霖說著喝了口麵前的茶,福叔便沒有再問了.
當南宮家帶著一大堆的彩禮來到吳家的時候,吳子儀顯然很愕然,她現在一個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女,憑什麽還能嫁到南宮家,所以她斷然拒絕了,可是南宮家隻留下一句話,南宮家隻認吳子儀一個兒媳婦!吳子儀隻覺得現在的南宮家還能夠來雪中送炭,果然重情重義,她哪裏了解吳老爺子和吳夫人在世的時候是有多反對這門親事!
吳子儀雖然很心動,畢竟自己現在沒有了依靠,同意這門親事?可是南宮家這個時候提出親事是什麽目的?她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吳家的藍印花布製造工藝,而且子清怎麽辦?自己不能丟下她自己嫁人,她還是個孩子!
“開門,不要躲在裏麵不出來!”正當吳子儀想心思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丫環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她匆忙的跑了出去!
“別以為人死了就可以算了,把我們的錢給還了,吳家家大業大不會連這點小錢都沒有吧。”
吳家外麵聚集了很多人,都是來要債的,吳子儀感到奇怪,爹在世的時候從不對外欠一分錢,怎麽會平白無故的多了這麽些債務!
“各位我們吳家欠你們的我們一定會償還,但是不屬於我們的債務我們也不會認”吳子儀顯然一副當家的架勢!
“你們現在是不認了是吧?好啊!還好我們都有借據,白紙黑字寫在這裏你們還想抵賴!”帶頭的那個人掏出一張借據,吳子儀拿過來一看,真的是爹的筆跡,而且足足有五萬大洋!吳子儀不敢相信原來吳家已經成了一具空殼子,原來爹為了把吳家支撐下去一直隱瞞著自己和子清!帶頭的那個人見她楞在那裏不說話連忙把借據搶了過來。
“怎麽?人死了錢就不用還了是吧!我們這麽多人,今天吳家一定要給我們一個說法!”其中有人開始起哄,旁邊的人也議論紛紛,吳子儀當場說不出話來!
“來人啊!給我搬,把值錢的東西都拿去抵債!”那些人說著就要動手,吳子儀拚命的攔住他們,可是他們一把就推開了她!
“不準你們這麽對我姐姐!”這個時候吳子清突然跑了出來!
“子清你先進去,這裏沒你什麽事”吳子儀拚命的保護自己的妹妹!
“真是姐妹情深啊!既然你們沒有錢還債,那我們就把你們兩個賣到青樓去替你們死去的爹娘還債!”那些人說著說著就要動手。
“你們幹什麽?”吳子清和吳子儀掙紮著,旁邊的丫環也在拉人,可是他們就幾個人哪裏能掙脫開這幾個大漢.
那些人說著就要把吳子清和吳子儀拉走,吳子清狠狠地咬了那個人的手臂,那個人痛的放開她,她跑過去撥開拉住姐姐的人,緊緊的抱住姐姐!兩姐妹失聲痛哭。
她們真的成為孤兒了,自從父母去世後吳家的家仆走的走搬的搬,那些工人早就罷工不幹了,吳家剩下的就隻是她們姐妹兩個和一些從小就在吳家的仆人,現在的情況吳子儀連一個幫她們的人都找不到,這樣的她怎樣守護妹妹,守護吳家?
“鬧夠了沒有?”突然從旁邊響起一個聲音,那些人看到來人,話都不敢說了!
“南宮老爺什麽風把您吹來了”那些人顯然對南宮家還是畏懼三分的。
“胡鬧,吳老爺和夫人剛去世,你們就到家門口來鬧像話嗎?”南宮霖有說不出的威嚴。
“南宮老爺您有所不知吳家都欠著我們錢呢?我們隻是討回自己的債務而已!”那個好像帶頭的人怯怯的說。
“那也不能欺負手無寸鐵的女子啊?這樣吧吳家欠你們多少錢南宮裏替著還了!”南宮霖霸氣的扔下這句話。
帶頭的那個人笑了笑,伸出五個手指頭。
“五萬大洋,五萬大洋你們就把兩個手無寸鐵的女子逼迫成這樣,管家!”南宮霖叫過隨行的管家.
“跟賬房說撥六萬大洋給他們,連利息南宮家一並幫吳家還上,但是他們要白紙黑字的寫上以後再也不來吳家鬧事,否則就把你們都送到警署去!”南宮霖說的一字一句清晰的足以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聽清楚。
那些人當然拿到了錢就沒有理由鬧事了,都灰溜溜的跟著南宮家的管家領錢去了。
吳子儀和吳子清看著那些人出去還是驚魂未定,吳子儀就這樣噗通給南宮霖跪了下來,南宮霖錯愕的看著她,吳子清顯然也沒有料到吳子儀有這樣的舉動,她一邊想把吳子儀拉起來一邊哭泣。
可是吳子儀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她厲聲對吳子清說道:“跪下!”吳子清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嚴厲的姐姐,她一時竟然手足無措。
“長姐為母,我叫你跪你就跪!”吳子儀是硬拉著吳子清跪下的。
吳子儀一字一頓的對南宮霖說:“南宮老爺,我不知道您這麽幫吳家的理由是什麽?如果隻是為了我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我承受不起,如果隻是如果是為了其他的一些目的,我也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南宮霖聽到這句話很震驚,他沒有想到這樣的話會從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嘴裏說出來,不過他也知道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
“但是不管您在這個時候對吳家伸出援手的理由是什麽,子儀都會銘記在心,這個婚約我會履行,並且我會把吳家三分之二的產業作為我的嫁妝,而且我發誓這輩子我生是南宮家的人,死是南宮家的鬼!”
她的這番話讓吳子清很震驚,姐姐是用自己的終身幸福買吳家的一條活路,不要!她不要姐姐如此的犧牲。
“但是我有兩個條件,”吳子儀對上南宮霖的視線。
“哦?”南宮霖倒是覺得很有意思。
“第一,作為吳家長女我理應守靈一百天才能出嫁。”南宮霖想這也是在情理之中,遂點了點頭.
“第二,我要子清跟我一起出嫁,南宮家必須收子清當養女而且要待她如己出!”南宮霖聽到這個條件似乎有點為難,而且吳子清更是覺得荒謬。
“南宮老爺子清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不可能丟下她去嫁人,如果南宮老爺實難答應,子儀唯有以死來還清您的恩情。”
吳子儀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南宮霖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