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澄懷堂
看著牌匾,吳學道愣了。
澄懷堂?
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店比較大,東西很多也很雜。
陳教授剛進屋,夥計就上來招呼:“陳教授,您來了,快請進。古掌櫃在裏屋休息呢,我給您叫去。”
陳教授連連擺手,聲音壓的略低,說道:“不用,我不找他。”
夥計一臉疑惑:“不找古老,那您是有什麽事要我做麽?”
陳教授說道:“我和這位小夥子有點事談,你們這不是安靜麽,我就來了。”
說著指了下旁邊的吳學道。
夥計點點頭,讓陳教授隨便坐,他去給二人沏壺茶。
吳學道聽到“古老”這兩個字,忽然想起來了。
前階段他曾撿漏了一件明嘉靖五彩魚藻紋蓋罐,就是賣給了京城的一位古董商,那人自稱古叔明,還有家店叫澄懷堂。
這家店顯然就是那人開的。
想不到這麽巧。
陳教授見吳學道四下打量,笑著道:“這裏的東西不錯吧?比外邊那些強百倍。”
吳學道點點頭,也讚了兩句。
陳教授不多廢話,直入主題,說道:“剛才那件宣德青花,你怎麽看出來有假的?”
吳學道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隻能推說,有一瞬間直覺告訴他東西不對。
陳教授若有所思,道:“直覺.……老古有時候也這麽說,他還說,過手的真東西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真假了。難道你經常接觸青花瓷?”
夥計這時候提著茶壺過來,吳學道謝過對方,而後轉頭對教授說道:“嗯,我接觸的青花瓷比較多,我家就是開古玩店的。”
陳教授眼睛一亮,不住的點頭,道:“我就說嘛,原來是家學淵源,你這點倒是和老古差不多。他中午休息了,要不然我肯定給你引薦引薦,你倆肯定聊的來。”
吳學道笑笑,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開口問道:“陳教授又是如何看出東西有假的呢?”
陳教授聞了一下茶香,享受的長舒口氣,說道:“鑒定我不在行,但曆史我知道的不少。”
吳學道一愣,問道:“曆史?剛才那件東西有什麽不符合史實的地方麽?”
在鏡心堂給佚名《寫經圖》斷代的時候,他用的就是曆史知識。
朱老精確斷代,也是結合曆史和繪畫作的分析。
但剛才這件東西,除了龍紋啥都沒有。
而龍紋就是宣德龍紋,沒哪裏與曆史不符。
陳教授得意的抿嘴一笑,說道:“如果那件不是蟋蟀罐,而是普通蓋罐,我肯定判斷它是真的。
但它是蟋蟀罐,即使找不出龍紋、青料的破綻,也一定是贗品。”
吳學道不解的問道:“為什麽?明宣宗朱瞻基我了解一些,這人‘工於詩文,精於繪事,酷好促織之戲’。
確實是喜好鬥蟋蟀,宣德時期曾燒造不少蟋蟀罐。這不是正好說明蟋蟀罐有可能為真麽?”
陳教授搖搖頭,不答反問,道:“你知道清宮舊藏宣德官窯瓷器有多少麽?”
這.……這誰知道啊?
吳學道搖頭。
陳教授喝了口茶,說道:“一共一千一百七十四件,多數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但就沒有一件宣德官窯青花蟋蟀罐,你知道為什麽嗎?”
吳學道都快聽傻了,下意識的搖頭。
陳教授繼續說道:“因為這些蟋蟀罐都被當時的太皇太後下令銷毀了。
宣德十年,年僅三十六歲的宣宗皇帝駕崩,九歲不到的朱祁鎮即位。
為防止年紀尚小的朱祁鎮玩物喪誌,荒廢學業。
太皇太後張氏下詔:‘將宮中一切玩好之物、不急之務悉皆罷去’。
不僅砸碎宮中所有蟋蟀罐,連禦窯廠燒好尚未進貢的也全砸碎深埋地下。
93年的時候,珠山明代禦窯廠遺址曾複原過一批質量奇高的宣德五爪龍紋蟋蟀罐。
五爪龍紋隻有帝王才能使用,質量過關卻悉皆搗毀,肯定是奉旨辦事,能作證我剛才說的。”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就沒有一兩個漏網之魚?
對此,陳教授說道:“不帶龍紋的宣德蟋蟀罐可能存在,比如皇帝賞賜大臣,這是有可能的。
但帶五爪龍紋的宣德蟋蟀罐完器,絕不可能有,有就是假的。”
吳學道點點頭,道:“今天真是受益匪淺,以後又多了一種鑒定手段,不用憑虛無縹緲的感覺了。”
陳教授微笑著說道:“曆史也不可靠,要不是明代禦窯廠遺址真出土一批被搗毀的蟋蟀罐,我也不敢肯定。”
吳學道聞言也笑了。
還的確是這麽回事。
或許隨著歲月流逝,地下挖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多,曆史將被一次又一次證實或改寫。
陳教授有感而發,說了很多考古與曆史的事。
吳學道聽著也覺得有意思,不時發表幾句自己的看法。
二人聊的正熱鬧,忽然有道聲音傳來:“老陳!哈哈,我一聽就是你。誒?你是吳學道?你怎麽也來了?”
出聲的正是午睡完的古叔明,澄懷堂的掌櫃。
吳學道忙起身問好,而後說道:“想不到真是古老,我在外邊看到澄懷堂的牌子,沒敢認。一個月不見,您氣色真是越來越好了。”
古老哈哈大笑,道:“你怎麽來京城了?還和老陳聊上了?”
陳教授看著二人,愣愣的說道:“你們認識?”
古老坐下後,說道:“我上次不是找回了一件寶貝麽?就是在吳小友手裏買的。”
陳教授點點頭,道:“喔,我想起來了,明嘉靖五彩魚藻紋蓋罐。我剛還以為吳小友隻會鑒定青花,沒想到彩器大漏也能撿。看來,吳小友擅長的東西很多啊!不愧是家裏幹這一行的。”
古老聽出裏邊有事,就好奇的多問了幾嘴。
聽到明宣德五爪雲龍紋蟋蟀罐,忽然一愣,道:
“是不是腹部兩條龍,蓋上一條龍,罐底與蓋內都有‘大明宣德年製’單行楷書款?”
陳教授驚訝的問道:“怎麽?你見過?”
古老喝了口茶,回憶著說道:“大約半個月前,南雁齋的張衡說是得了件好玩意,特地拿過來讓我看。
就是你說的明宣德蟋蟀罐,我看東西不對勁,就沒要。”
話音一頓,看向吳學道,笑著道:“我沒打眼,都歸功於吳小友。”
吳學道驚訝不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