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滁州渡(下)
滁州上京的路途必經的水路還是百年前建成的,眼下又已入冬,兩岸的風景都有些蕭瑟,又因為靠近水道,夜裏草木上都結了霜,太陽一照,化了一點,看起來晶瑩剔透,累累可愛。
浦襟三深深吸一口濕冷帶著草香的空氣,冰涼的空氣衝上腦子,一夜夢魘的昏沉感覺也消退了不少。
他頭痛地敲敲額角,四下環顧,滿心疑惑,這是哪裏?船上?自己已經上船了嗎?藕初呢?侍墨呢?
他看著寂寂無聲的船,莫名心慌,連忙高聲呼喊,
“船家,船家!”
本來隻是試試,沒想到竟有人接聲應道,
“哎!在呢!”
聲音在背後,浦襟三急忙轉身,果然有個年老的男子從船倉裏慢慢爬出來,浦襟三才稍稍安心,大聲喊道,
“船家!這是怎麽回事?其他人呢?”
突然一隻冰冷的手撫上浦襟三的脖頸,浦襟三猛然驚起,好像被火灼傷了一樣驚恐地本能避開,還沒來得及驚叫,身後的人疲憊而冷淡的聲音就徐徐傳來,
“…是我…”
藕初?浦襟三心裏一鬆,也不管那船家了,轉身把藕初摟在懷裏細看,不過睡了一覺,藕初竟然憔悴得像耗盡了力氣一樣臉色灰暗,眸子裏充滿了血絲,嘴唇則幹裂開來,浦襟三驚訝之餘就是止不住的心痛,急急追問道,
“怎麽了?到底怎麽了?傷了哪裏?有什麽辦法可以治?藕初,你快說啊,快說啊!”
說道最後已是掩藏不住的哭腔,藕初本來麵無表情,聽了浦襟三的話臉上也浮起了一絲淺笑,她難得帶笑道,
“…浦襟三…你欠我的…別離開我…”
浦襟三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見藕初這副模樣,也來不及深想,連連點頭,
“好好好,我答應你,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快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做?!”
藕初本欲挑起一個嘲弄的笑容,但法術用得過多,她現在脆弱不堪,連做多餘的表情都是奢望,於是隻能勉強扯扯眉頭道,
“讓我歇著就好…人間的藥…救不了我…”
浦襟三見藕初虛弱若此,也不敢多問,又想藕初不是凡人,人間或許真的極難找到有助的藥,所以一邊強忍擔憂答應一邊將藕初打橫抱起,對著後來的船家說,
“帶路?找個清淨的地方,收拾好一點。”
船家點頭應了,一陣招呼,船上又冒出五六個人來,有船家帶的人也有浦府裏的小廝,而侍墨,侍書,惠姑都不見蹤影。
剩下的都是府中的粗使奴仆,浦襟三又不熟悉,放心不下,親自跟著他們找了個寬敞幹淨的船艙安置好了藕初,才得空問道,
“藕初姑娘出了什麽事?怎麽回事?人都去了哪裏?船怎麽就開了?其他人呢?現在又是什麽時候了?”
浦襟三一通問把眾人都弄蒙了,麵麵相覷了半天才由推出剛才那個年老的船家解釋,
“浦公子…我是這船上的掌舵李大手…”
浦襟三點點頭,平靜下煩躁的心情,示意他繼續,叫李大手的船家看了看浦襟三的臉色,才躊躇著說,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就記得我領了公子上船,接著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醒來就成了這樣,至於剛才那位姑娘,我卻是真真切切沒有一點印象,連她什麽時候來的都記不清了。”
浦襟三聽了一點有用的都沒有,煩心不已,又抓過旁邊一個麵熟些的小廝道,
“…阿祿是吧?你來說,到底出了什麽事?侍墨他們怎麽都沒跟上來?”
那個小廝膽子還算大,想了又想,顛三倒四地說,
“奴才也不記得了。昨天跟著公子上了船就莫名其妙地睡著了,醒來就是這樣了,剛剛那個姑娘更是見都沒見過,頭疼得很。”
浦襟三氣憤地反駁,
“怎麽會沒見過…”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浦襟三心中大異,立刻改口,
“你們先去吧,事已至此,看著辦吧。”
眾人迫於浦襟三威望,雖然疑惑,還是乖乖退下了,浦襟三則獨自一人看船家將船舫升起,心事重重。
現在一切都似乎有意無意地指向藕初,最值得懷疑的也是藕初,難道這一切都是藕初做的,入眠前的一切都記不起來了,但那句“別讓他們來…”似乎還在耳邊…
那個人,是藕初嗎?是藕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