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接風宴(下)

  到了壽客堂門外，遠遠就聽見熱鬧非凡的歡笑聲。 壽客堂外麵挑著鮮紅的燈籠，來往的仆從絡繹不絕，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人都麵帶喜色，我們在外麵站了良久也不見有人招呼，束手束腳的，簡直如同外客。 雲深本來很興奮，見此情景，心也涼了半截，怯生生地拉著我的衣角，低聲問， “明菱姐姐，我們怎麽辦，該不該進去？” 我思索片刻，眼看有個衣著光鮮的小廝往這邊走過來了，便輕聲回道， “既來之則安之，見機行事吧。” 果然，那人眼睛一轉，見我們兩人孤孤單單地站著，又上下打量了我們一身打扮，眼眸一亮，機靈地迎上來問， “不知兩位姑娘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的？” 我也特意用同樣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有些不好意思，卻難得地沒有怒形於色，我覺得麵生，想來是餘公子帶來的，暗讚涵養不錯，也不為難他，開口笑道， “我們是服侍秦小姐的侍女，小姐很快就到，我們先來這裏看看。” 那小廝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連忙恭敬地說， “原來是秦小姐身邊的姐姐，失敬了失敬了，我是服侍餘公子的元寶，宴會已經開始了，姐姐們快點隨我來。” 我雖然不喜歡他的見風使舵，但他點頭哈腰的幽默樣子卻讓人討厭不起來，尤其是那兩聲“姐姐”，臉上也不禁鬆動了，雲深在旁邊笑道， “什麽姐姐？說不定你年紀還比我大呢！” 那小廝又油嘴滑舌地說， “姐姐們都年輕貌美的，我叫的是姐姐的經曆，以後在一起的日子有的是，元寶還要仰仗姐姐們看顧呢！” 一語既出，三人都笑了，那小廝又隨口講了兩句玩笑話，帶著我們繞道到壽客堂後門去，裏麵人聲鼎沸，有人在叫“元寶，元寶！”那小廝連忙應了，對我們抱歉地說， “姐姐們，我先進去了，你們在外麵等一會，我馬上就出來。” 我含笑應予了，看著他急匆匆進去，轉身看圍繞壽客堂的一大片菊花，幾乎凋零盡了，夜色朦朧裏，遠遠的地方似乎還有未殘的，突然想起月前的中秋夜，眾人在一起，其樂融融，似乎那情景還在眼前，心裏一動，忍不住對雲深說， “你先在這裏等著，我去那裏賞花，待會有人來了就叫我。” 雲深看得裏麵的宴會眼熱，心不在焉地應了，也不說話，我便往壽客堂外去了。 走到花苑深處，卻原來是我眼花，這樣的深秋季節，百花都凋盡了，那裏還有什麽菊花，但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我雖心裏有些遺憾，但也不急著回去，見花徑由石板鋪成，幹淨平整，想著這裏離人遠，又兼這些日子煩心的事不少，野趣突起，索性脫了鞋襪，即興在青石板上漫起步來。 人間雖好，卻不如在月老祠自在，想起那些日子，我同惠姑，叢蕪幾日一小聚，三人都是開朗的性子，有時興起，拋卻了地仙的身份，下河上樹，無所不為，比起這樣勾心鬥角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思及此處，我忍不住把手往旁邊的草叢甩去，瞬間激起不少點豆一樣的熒火。 我忍不住暢快地笑了起來，好像這些日子的委屈都一掃而光，笑過之後，心裏又空虛得可怕，不知道是不是夜裏起風，露水滴在裸足上，冰冷的可怕，我忍不住打了個寒站，隨即嗬出一口氣，慢慢蹲下身，緊緊抱住膝頭，無聲地淌下淚來。 “…明菱姐姐…明菱姐姐…” 好像是雲深的聲音，我恍惚了片刻，甩甩頭，起身把鞋襪套上，慢慢挪回去，夜色愈深，樹影幢幢，壽客堂內燈火通明，比剛才更加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