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煙雲起(下)

  以往秦小姐縱然生氣，但也從未用重話說過眾人，最多不過語氣嚴厲些，可這句話裏已經明明白白地把流雲稱作下作人等，在這麽多人麵前，流雲又羞又氣，滿臉怒意，有心反駁又沒有這個勇氣，當下被怒火衝昏了腦袋，竟轉身對著門外叫道，

  “張伯！陳管家，你們怎麽還不帶人進來！”


  小姐的閨房怎麽能隨男子進去，何況還沒來得及搬屏風，門外的人也想到了這麽一重，又想進來，又顧忌著秦小姐，罵罵咧咧的一片。


  雲深，雲淇還有明珠聽到風聲也趕了過來，管家擋著不讓進，雲淇脾氣衝，和他們吵吵嚷嚷，雲深也在一邊幫著，明珠年紀小不知事，聲音裏已經帶了三分哭腔。


  我唯恐她們受了欺負，心思一分，手也鬆了，卻正中流雲下懷，她冷笑一聲，快速脫手往李氏衣服裏抓去，我再回過神，已經阻止不及了，隻看見一個染血的木人從李氏衣襟裏脫出，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同時流雲也尖聲喊道，

  “這不抓到了！李氏私藏蠱物！”


  說著，她也不管眾人反應，迅速彎腰把那木人搶起，看也不看就大聲疾呼“這上麵寫的是老爺的生辰八字！”


  那副熟練的樣子不知練了幾次，我冷哼一聲，恰在此時，雲淇尋個空隙，第一個闖入，見了流雲手上的東西也失口叫了起來，


  “這這就是當日那個…”


  話音未落，秦小姐冷冷掃了她一眼，不知是當日的事驚嚇過大還是秦小姐的警告，雲淇瞬間白了臉，閉嘴畏畏縮縮地往我這邊靠來，流雲一臉得逞的快意，李媽媽傷得重，又受此驚嚇，麵如死灰，拉住秦小姐的裙角不住喃喃自語，

  “…不是我…不是…”


  “我知道，”秦小姐絲毫沒有懷疑李氏的意思，她不動聲色地用指尖敲了敲椅背上的琺琅，緩緩說道，

  “陳管家，進來吧，這裏有些事情還需你來好生處置。”


  雲深機靈，聽秦小姐發話，帶著明珠先擠了進來，把旁邊擺的一扇淺藍蛟紗折枝牡丹屏風搬了過來，擋著秦小姐和地上的李氏，又把抱雲扶進了裏屋。


  管家過了片刻才畏手畏腳地慢慢走進來了，那個張伯卻沒跟進來，他們倒是聰明，知道今日這事鬧得大了，也不敢太放肆得罪了秦小姐。


  待他進來了，秦小姐也徐徐起了身，隔著簾子她的表情影影綽綽，晦暗難辨，

  “我記得…流雲…你剛剛說了，這蠱物上寫的是父親的生辰八字吧。”


  流雲也站在屏風外，她舉著木人自以為得意，也不多想，邀功似的回道，

  “自然…李氏想用這蠱物詛咒老爺！”


  管家突然咳嗽了一聲，我有所感覺，往他那邊看去，他正不住對著流雲使眼色，我先是不解，被他一提醒，反倒豁然開朗，流雲臉上也起了一絲疑雲，管家見她一時領會不了，也忍不住開口道，

  “小姐，流雲隻是這麽猜猜，今日午後看李氏鬼鬼祟祟地從老爺房前過…”


  這麽好的機會難得，怎麽能讓管家為流雲輕易脫罪，我眼看流雲將要明白過來，連忙開口質問，


  “陳管家這話可是大錯特錯了，流雲剛剛說的清清楚楚，這上麵寫的就是老爺的生辰八字，空口無憑無據就咒老爺，怕她也沒有這個膽子！”


  陳管家被我拆了詞，臉色也極難看，流雲這才反應過來，還欲爭辯，雲深在旁邊聽得明白，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馬上就喊起來，


  “老爺的生辰八字豈是我們這些人可以知道的，流雲，你也看也不看就這麽肯定，除非，除非，這上麵的字就是你寫的！”


  流雲頓時如同被蛇咬了一口一般臉色發黑，身上也微微顫抖起來。好毒的想法！我在心裏感歎一聲，剛才我不過是想抓住流雲對老爺生辰八字熟知這個違例的把柄，雲深卻轉而把李氏的罪倒接到流雲身上了。


  我不免對雲深多看了幾眼，前些日子的疑惑猶疑也翻了出來，隻是無論如何，她剛才的一番話雖然歹毒，卻是破局的高招，所以我也不過於苛責，反倒接口對管家等人咄咄相逼，

  “這麽說來，陳管家是流雲帶來的，對這蠱物也是早就知道了的咯？”


  管家也是機敏，察覺到自己也要被牽扯進去，連忙解釋起來撇清幹係，


  “我不過是聽流雲這麽說，關係到老爺，不能掉以輕心，所以才過來看一看…”


  我聽他有避讓的意思，也不緊逼，畢竟他是隻肚子裏有無數彎的老狐狸，也難保他還藏了後招，為了保命使出來傷人傷己，今日最好能解決流雲，他們，日後再說不遲，這麽想著，我便看了管家一眼，對著屏風那邊施禮道，

  “既然管家決定不管了…那麽此事就請小姐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