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仿尹
從馬上狼狽摔下,雖然有藕初的法力護著,浦襟三的衣服還是被銳利的枯枝扯破了,不過也多虧了藕初的法術,不然他的傷也不會如此輕了。
那馬已經跑得不知蹤影了,剛剛躥出來的是一隻小獐子,沒能躲開馬蹄,已經被踏傷了,傷的是腳,流血不止,掙紮了半晌,也隻是苟延殘喘。
兩人身處荒郊野嶺,又沒了可乘騎的馬,難辨方向,隻能憑肉腳走出去了,浦襟三初時無措了一陣,休息片刻,身上那種果決沉穩的氣質卻慢慢散發了出來。
眼看天色將晚,地上的涼氣襲來,他看了看四周有一棵茂盛的桂樹,幽香陣陣,於是帶藕初歇在樹腳,又幫她拉緊了鬥篷的領子,因為騎馬,他身上雖然是普通的衣服,下身的褲腳卻是緊緊地紮在馬靴裏,所以還不覺得太冷。
浦襟三打量了荒蕪的叢林,好似下了什麽決心,彎腰從靴子裏抽出了一邊小巧的匕首,這匕首精巧無比,柄上是金絲雙繞鑲牙的圖樣,刀刃薄銳,卻泛著品器特有的冷光,既華貴也趁手,藏得這樣隱蔽,看來是浦襟三珍愛的防身之物。
藕初攏著鬥篷,一言不發,饒有興味地看著浦襟三。他回頭對藕初笑了一笑,徑直走到那受了傷跑不了的獐子前,仆蹲下,竟是果斷地下刀剖開了那獐子的喉管,幾下就放幹了血,那獐子隻是蹬了兩下腿就一命嗚呼了。
藕初倒是想不到他會這麽做,好奇的看著浦襟三,隻見他除了血濺出時蹙了蹙眉,其他時候隻能稱為果敢。
她相信這個大戶人家的富公子一定沒有做過這種屠殺生靈的事,但此時他卻表現得這樣淡然甚至是理所當然,那麽,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秘密嗎?
浦襟三心裏想的卻是不能讓藕初輕看,所以即使他被獐子湧出的鮮血嚇得愣神,也隻是皺了皺眉,咬咬牙還是盡量果斷地將獐子的血擠幹了。
這獐子如同一隻小犬大小,渾身的油光水滑,輕易無法抓住,浦襟三幹脆將劃爛的外衣扯了半片下來,纏在手上,拽緊了獐子的鮮血淋漓的後腿,用右手拿起匕首來,也顧不得血水沾滿了匕首,又飛濺起來襲到臉上,一刀一刀劃開獐子的皮毛…
待他終於把獐子的皮扒淨了,這才如釋重負地起身,倒提著獐子邀功似地向桂樹下的藕初走去。
藕初正架好了一個木架施法生了火,看他滿臉血肉模糊的樣子,手裏的獐子更是劃得七零八落,饒是冷靜如她也不動聲色地往遠處挪了挪,用枯枝撥弄著火堆,故意帶了一分嫌弄說道,
“你難道要將這隻獐子帶著腹中的內髒一起吃掉?”
浦襟三驚覺自己忘了掏空內腑,可是一看手中已經零落的辨不出形狀的獐子,也不知從何下手,藕初用餘光瞥了他一眼道,
“要吃獐子,直接讓我施法就可以了,何必費神。”
浦襟三卻不像往常一樣羞愧,他認真地對著藕初說,
“不是為了吃獐子,隻是我希望能讓你體會到普通人的生活。”
這個回答讓藕初頗意外,她無意識地用手裏的枝子撓著地上的落葉,撩撥了半天才緩緩答道,
“普通人的生活…好吧,不過…”
浦襟三的眼裏頓時放出光來,藕初皺眉看了一眼,心裏暗想,他就算是個堅毅果敢的人,在自己麵前,卻總像可以一眼看穿。剛才從馬上墜下時,他拚命護住了自己,這就是那種可以交付出生命的感情嗎?她搖了搖頭,好像在驅除一些可笑的念頭,隨即說道,
“…把獐子砍成塊,這樣我或許有辦法。”
浦襟三點了點頭,轉過身時又是一臉凝重,不過用這幅神情緊盯著手裏不成樣子的獐子肉,卻著實惹人發笑。
也許是熟能生巧,這次沒有用太久的時間,浦襟三已經將獐子順利剁成了小塊,可惜手裏的匕首已經被血汙得看不清本來麵目了。
他用扯下來的半片衣袍裹好肉塊,又把匕首收好了,藕初還在桂樹下,隻是身前擺了一堆東西,他好奇地走近一看,幾乎驚得把手裏的東西都扔下了。
“…這,這一堆東西是什麽?”
“桂皮,桂枝,香葉。”
藕初顯然對他的反應感到不理解,但還是勉強回答了,浦襟三則不由自主地把眼睛往她身後的桂樹上看去,果然黝黑的樹皮已經被扒下了幾片,露著綠森森的裸幹。
浦襟三還沒感歎完,藕初奪過他的匕首,又從背後取出一堆花花綠綠的葉子來,一一擺好,浦襟三忍不住將手裏的肉塊放下,用手抓著,頗頭疼地問,
“這些是什麽?”
“砂薑,又叫山奈、山辣。辛香,性溫,入脾胃,開鬱結,辟惡氣,治胃寒疼痛,可以除獐子的臓氣,也可以去濕氣。”
藕初輕鬆地說著,也不管浦襟三,又指著其他幾小份說,
“荊芥,入肺肝,疏風邪,清頭目; 紫蘇,解表散寒,理氣和中,消痰定喘,行經活絡;黃梔子,又叫山梔子,清熱瀉火,可清心肺之熱,主治熱病心煩,目赤、黃疸;白芷,祛寒除濕,消腫排膿,清頭目…”
浦襟三愈發無奈,連忙阻止道,
“我不是說不要用法力嗎?”
藕初看了他一眼,把眼光調開,輕聲說,
“沒有用…那個是白豆蔻, 入肺,宣邪破滯,和胃止嘔。 ”
浦襟三無言以對,隻好點頭道,
“好,就用你找的葉子烤這隻獐子吧。”
藕初聽到他這麽說,似乎牽起嘴角笑了一笑,但這笑容轉瞬即逝,連浦襟三都看不清她是否真的笑了。
浦襟三暗歎了一聲,拿了一根直一些的桂枝,想要往上麵穿肉,但剛才一陣忙碌,身上粘著血,林中的蟲子不斷偱息而來,不一會,身上就覺得癢起來,臉上也不自在,藕初發覺了,便開口道,
“剛才看到後麵有條小溪,想必就是你說的燕雀湖的支流。”
浦襟三心下一鬆,想要開口道謝,卻想著以自己和藕初交情,何需這麽客氣,於是也不說話,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轉臉看藕初被火光照亮的側臉。
藕初正專心地將手裏的葉子擠出汁液,抹到肉塊上去,她垂著尖尖的下巴,火光流溢著,影影綽綽看不分明,雖然不是眉眼如畫的溫和樣子,卻帶著別樣的神秘和莫名的神韻,浦襟三癡癡看著,暗歎,
就是這個樣子,讓自己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