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求凰
終於到奉陽縣了，惠姑暗舒了一口氣，這一路奔波不斷，總算可以暫時歇一歇了。
難道是自己弄斷了紅線受了天譴？一路上，先是被修士認出，又讓人打暈，及至到了後半程路，又是官兵抓捕，又是山賊追趕。
好容易擺脫了那劉修士，又馬不停蹄地一路趕路，勉勉強強地躲著大路走，這一路才不至於再遭厄運。
最多不過三四天的車程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的中秋或許就要在滁州望月了，惠姑這麽想著，拉著馬在街麵上四處遊覽閑逛起來。
既然可以和淮水縣並稱“溫柔鄉，富貴裏”，奉陽縣也不負它的盛名，沒讓惠姑失望，也是個極其熱鬧的地方。
隻是，站在這一條以美食出名的街巷裏，惠姑嗅著旁邊樓裏冒出的菜香，心下隻是淒然。
上次雖然搶了韓常的盤纏，但卻又被孔大，孔二奪走了，東西都分幹淨了，自己忙著逃跑，隻是拿了端娘房裏的十來兩銀子就走了，銀子不多，自己又一向耽於口欲，不肯輕易委屈，肚饑的感覺幾乎日日伴隨著自己。
幾天的路趕下來，身上的也僅有一些散碎銀子了，勿論趕到滁州，就連在這裏多待幾天都無法。
倒像是經過了這次趕路才學會的歎氣，這下惠姑一口接一口地吐著，連旁邊的馬也耷拉著耳朵，這幾天下來，不僅自己勞累，馬也瘦掉了幾塊肉。
身上的銀子雖然不能讓自己暢快地遊玩，但讓座下的馬飽食一頓卻綽綽有餘，
惠姑這麽想著，便拉著馬到一處客棧前讓人那些草來喂飽。
奉陽縣男風極盛，即使還是白天，路上也多有從小倌館裏麵出來的，喝得醉醺醺的男子，手裏往往都摟著綾羅裹著，打扮得雌雄莫辨的小倌，熱鬧的街麵上往往隻有三種鋪麵，青樓，客棧，酒館。
惠姑在門口站著四下看著，隻覺得不解，和茗伶待久了，也知道姻緣簿裏男子和男子並無配對的可能，滿街麵的男子少年，不知有幾分真心。
客棧的小二收了惠姑給的一吊錢，端了一盆草料出來，將馬拉到一邊喂著，惠姑無事，也跟過去看著打發時間，沒想到那馬雖然饑餓了一天，卻隻是看著幹草懶懶的，好像不願吃盆裏的。
惠姑心下納罕，拉開了想要擋上前的小二，隻見盆裏都是半枯的斷草，氣得叫道，
“我給了銀子，你竟然用刷開的草墊子喂馬，我一定要告訴店中的掌櫃！”
那小二惱羞成怒，和惠姑推搡起來，惠姑怒不可遏，突然旁邊一個高壯的男子一頭撞來，惠姑用餘光看見了，連忙躲開，那小二卻沒看見，被重重地壓在身下。
惠姑看了，解氣地拍手笑起來，那個男子顯然剛剛喝了花酒還沒清醒，眼睛還閉著，卻伸手在那小二一陣身上亂摸，一邊說起胡話來，
“我的乖乖，你大爺想你想得緊，讓我摸摸，別害臊…”
那小二羞憤不已，偏偏醉了酒的男子力氣極大，怎麽也掙不開，旁邊的人看了也都像看戲似的圍上去起著哄，惠姑歪打正著，也洋洋得意地在旁看著，瞥見客棧裏來人了，為脫幹係，也連忙牽馬離開，走的遠了，還聽見那醉酒的男子大喊道，
“哎呀我的乖乖，你怎麽咬我，你又不是那清倌尤瑞郎，來，讓我好好疼疼你…”
也不知道那尤瑞郎是誰，淫言穢語，不堪入耳，惠姑掩著耳朵走了，雖然解氣，但自己的馬沒能吃上草料，銀子也拿不回來，仍是懊惱。
“城郊的河岸邊，想來應該有新鮮的草供你吃吧。”
惠姑撫著馬鬃安慰道，那馬似是懂了，高興地打了個響鼻，惠姑嚇了一跳，好氣又好笑地拍了它一下，就跨上馬鞍往城郊去了。
河岸邊上滋潤得草都豐潤多汁，惠姑靠在樹下折了根嫩甜草吮著草汁，那馬吃得高興，不住地四處走著，東一口西一口地嚼著，惠姑看著不耐煩，卻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以前自己也總是這樣，有了好吃的就挑三揀四，真不知茗伶，叢蕪是怎麽忍著自己的。
才想了一會，那馬就越跑越遠，竟奔著河岸去了，惠姑擔心它踏到了腐泥掉進水裏，連忙起身追著喝止，那馬眼看要到岸邊了，卻突然受了驚地躍起半個身子，嘶叫著逃回來。
惠姑好奇地上前去，原來靠近岸邊的水裏有一個半人高的黑色東西，那馬是被嚇著了，惠姑驚疑不定，仔細看時，那個東西慢慢立起身來，竟是一個渾身濕透的男子。
難不成是想要尋死的小倌，惠姑心裏的念頭才冒出，眼前的人撕開擋在額前的濕發，一張惠姑熟悉的臉就露了出來，惠姑一見，忍不住臉上抽搐起來，
“…韓…韓常？”
從水裏出來的人的確是韓常，此刻卻是太悲慘了些，臉上身上掛著黑乎乎的淤泥水草，不知從多遠的地方遊來，臉色發青，長發散亂，露出赤足，腳下的鞋子也不見了，饒是惠姑一向討厭他，看見這副模樣，眼裏也流露出幾分同情來。
韓常正忐忑不安，發現惠姑好像沒有嫌惡的意思，心裏振奮，連忙壯著膽子說，
“我從烏遠鎮不遠的碼頭下的水，本來已經到了洵藍府，可是沒能算準時間，遲了一天，後來為了搶那個錦盒，又被土匪追下了水，直到知道師兄不在，才敢略施法術…”
畢竟那錦盒還是自己弄丟的，再說，這一番遭遇也不比自己好多少，惠姑極力說服了自己，但出於麵子，仍是不開口，帶著幾分憐惜看著他，韓常看出了惠姑的意思 ，高興得語無倫次，
“…惠惠惠姑…你不趕我走？！”
惠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必過於冷淡，於是竭力使自己的語氣保持冷靜，
“你吃過飯了嗎？帶了盤纏沒有？”
“……”
“好吧，”惠姑認命般看向遠處的屋舍說，
“我們一起餓肚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