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湘君

  “…捐餘玦兮江中,遺餘佩兮澧浦。


  采芳兮杜若,將以遺餘佩兮下女。


  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韓常枯坐在渡口邊,拿了根木棍,一邊打著拍子一邊扯著嗓子亂吼,自從那日惠姑將她拍暈又取了他的盤纏,他總是鬱鬱寡歡。


  那日發現惠姑的修士正是韓常的師兄,也是他將身無分文的韓常從到烏渡的船上救回,他雖法力高強,卻不迂腐。


  眼看韓常礙於自己在渡口不敢離開,卻還是長籲短歎,又看四處的人都因為他的癲狂樣子遠遠避開了,明知留不住韓常,索性開口,

  “既然想念,不如去追。”


  韓常先是一喜,又隨即黯然下來,他用手裏的棍子用力地攪著腳下的江水,激地混濁的水花直濺到腳下,重重歎氣道,

  “幽冥禁地的事情還沒有收拾幹淨,再說,她那麽討厭我,去了也無用。”


  那修士斜著眼覷了他半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道,


  “以你的資質和法力,兩世都修不成仙,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平日裏死纏爛打的手段都到哪裏去了。”


  韓常低頭思索了片刻,又不知死活地說,

  “…可是,師兄,你也沒能修成仙啊。”


  這下觸了那修士的逆鱗,他霎時氣得麵紅耳赤,好容易壓住了火,想了想,一臉認真地對韓常問道,

  “師弟,你知道去洵藍府的水路嗎?”


  韓常起身極目遠眺,回頭道,


  “大約是西南方向,可是,師兄,去洵藍府有陸路可走,何必走水路呢?”


  那修士極力擺出了一個看起來甚是純良的笑容,如同拍花子的匪徒一般,滿臉堆笑慢聲道,

  “你回頭看那船。”


  韓常聽話看去,片刻,疑惑地問,


  “師兄,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啊!~啊啊…咳咳咳咳…呸呸呸!!”


  那修士看了看在水中上下沉浮一臉狼狽的韓常,謹慎地收回了腳,總算是出了一口氣,他看著四下無人,連忙轉身離去,心中默想,

  “死不了,但願他的“手”程能趕得上。”


  …………………


  已經整整一十四天了,惠姑踏上洵藍府的日子恰好是八月初一。


  一路舟車勞頓,從烏遠鎮離開後,惠姑擔心官兵追趕,不敢隨意逗留,隻顧著趕路,一連三天都在馬上,即使是大羅金仙也受不了。


  這日天氣悶熱,惠姑口幹舌燥,好不容易在路邊看到了一間茶攤,暫且下馬休憩。


  那茶攤破敗不堪,提供的也不過是粗茶寡食,惠姑雖然勞累,喝了一壺茶水,肚中饑餓,也不肯委屈了自己,便向店主打聽,


  “大爺,你知道洵藍府中有什麽好酒家嗎?”


  這個茶攤並不大,店中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中年男子,看起來有幾分凶相,另一個是個麵善的老者,惠姑發問的便是後者,那大爺還沒作答,另一個男子卻先開了口,


  “姑娘想投個好客棧,往前左行,百步開外就有個好去處。”


  惠姑既欣喜又疑惑,她看那男子並非善類,不免又多了一個心眼,轉臉看旁邊的老者,他似乎麵有不忍,但也不敢駁前者的話,隻是躬身擦著麵前的桌子。


  這裏卻沒有什麽人跡,連個問的人都找不到,惠姑也想不出別的法子,就留了銀子,又翻身上了馬,那老者上前來為她拉著鞍頭,突然悄聲道,


  “姑娘你且往前走,遇到岔口務必往右。”


  惠姑正要細問,他卻快速地別過了臉離開了,那中年男子突然站在道口冷冷地看著惠姑,惠姑想了想,依老者的法子撥轉馬頭向前去了,那男子見惠姑果然往前走,才悶哼一聲回茶攤去了。


  走了大約百十步,果然有一條岔路,惠姑左右看了看,左邊是條土路,看起來走的人多些,路上都是踏爛了的草根,遠眺還可見屋舍,右邊則野草萋然,視線被林木所擋,辨不清楚。


  惠姑想了又想,既怕那個男子或大爺欺騙自己,又擔心走錯了路耽誤行程,一時間猶豫不決,突然聽到身後有馬嘶聲,回頭看去,遠遠的似乎是一個藍衣的女子正騎馬過來,惠姑想著可以問問,便把馬撥到道旁等那人過來。


  不久,一人一馬就走到了岔路口,惠姑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個豐腴的婦人,她一身靛藍的薄羅衫子,坦露一邊臂膀,裏麵搭著丁香色的主腰和桃紅撒金的馬麵裙,隱隱可見腰臂。


  挽著鬆扁的發髻,頭上淩亂地插了些雜色鮮花和幾根金絲嵌寶簪子,麵施紅粉,眼若流波,看起來卻是妖豔不端。


  惠姑心想此人不可信,預備再等下一個人前來問路,沒想到那婦人卻偏偏對著惠姑抽馬迎了上來,她也不急,停住了馬,先抽出一塊紅羅帕子,假意擦汗,對著惠姑笑道,

  “姑娘是要找吃飯的客棧嗎?”


  她問得恰當,惠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她笑得花枝招展一般,又道,


  “奴家開的客棧在洵藍府遠近有名,離這兒也不遠,不如姑娘就到奴家的客棧去歇息吧。”


  惠姑心裏疑惑,但自己累了,又看不到往來的人,眼下快到正午,太陽懸在頭頂,也覺得熱不可耐,惠姑又打量了那個婦人一番,看似也沒有幾分力氣,又想著自己有法術,便說,

  “多謝姐姐,那就請姐姐帶路吧。”


  那婦人笑得花枝亂顫,拉著韁繩對惠姑說,


  “往來的客人都叫我端娘,姑娘這麽叫,卻把我叫年輕了,姑娘,跟奴家走吧。”


  端娘向左邊走了,惠姑催馬跟上,在心裏想著,明明行為不端卻叫端娘,也不知是自己想的,還是別人有意譏諷。


  正在馬上行著,惠姑卻發覺身後有些聲響,小心地回頭一看,那人躲得快,但惠姑眼力好,還是辨出了那人就是剛剛的茶攤店主,端娘也回頭看了一眼,不悅道,

  “又是些討厭的浪崽子,看到了是人了,還不滾回老窩去嗎?”


  端娘這話罵的好像卻不是人,惠姑雖然疑心,想著自己的法力對付幾人倒不算太難,也沒說什麽,催著馬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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