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燃息
抱雲不久就回來了，看來流雲也並未死纏爛打，隻是不知道她是否真會讓管家調她去秦老爺那兒服侍，這些卻不是我們能控製的了。
已經出了秦府的大門了，我抬頭看看外麵的天空，雖然不是澄澈的藍，在我眼裏也很美，待在一個不變的地方久了，每天隻是聽從吩咐做事，如同一個木偶，有時候甚至會想，就算有些刺激也是好的。
為秦小姐雇好的馬車已經到了，一共兩輛，秦小姐和抱雲坐在前麵一輛上，我和雲淇，雲深坐在後麵一輛上。
馬車看起來大約六七成新，墜子上的流蘇都有些舊了，裏麵鋪著花青撒墨的墊子，坐著倒不覺得難受，隻是這墊子和月老祠中的相似，卻勾起了我的思念之意。
我不在人世已經很久了，漫長的生命，能永恒記住的太少了，如果沒有惠姑，叢蕪，月老祠，我甚至不知道怎麽打發無盡的時間。
月老祠的布置還停留在前朝，杞梓木的供案都快要朽了，更別提用的那些器具了，如果不是這次意外，也許我會一直留在月老祠裏，不斷地記著對著，看著變幻的世事徒增煩惱，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我寧願隻要一世的生命。
可是我卻犯下了彌天大錯，即使我甘願元神俱滅，浦襟三和秦小姐卻要為我的錯誤孤獨終老，我不能害了他們，思來想去，我還是遺憾，滿心的疼痛，下意識地低下頭捂住胸口，雲淇連忙扶住我，滿臉關切，
“明菱姐姐你怎麽了？剛剛我還和雲深說你呢！”
就當是為惠姑，為自己的遺憾，為秦小姐和浦襟三活下去吧，我這樣想著，抬起手撫摸著眼前雲淇的臉，她們都是這樣活潑的性子，看見雲淇，就好比看見了惠姑，我放下了手，不動聲色地說，
“…沒什麽，胸口有點悶，你們倆剛剛在說我什麽呢？”
雲淇噗嗤一笑，也不說話，隻是看著雲深發笑，雲深忍不住，嗔怪道，
“明菱姐姐，給她個嘴巴子！我剛剛不過誇了姐姐好看，她就說我羨慕你是要當夫人的人。”
我心下一驚，仍強顏歡笑，回頭捏了一下雲淇的臉說道，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就知道雲淇說不出什麽好話，再說，好看又什麽好的，夫人也不是誰都能當成的，我就不想。”
聽了我的話，雲淇仍癡癡笑著，隻是頑皮，雲深似乎放下心來，看我沒有生氣，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明菱姐姐，你不喜歡老爺嗎？為什麽不想當夫人？”
喜歡？真是一個遙遠的詞，管了姻緣簿這麽久，情愛的心也淡了，再怎樣轟轟烈烈的感情，卻還是敵不過細細的一條紅線牽引，一個男子或許可以取數個女子，但與他真心相吸，白頭偕老的卻終究隻有一位。
我正欲深想，又看見雲深一臉渴求地看著，隻能想了想，編了個理由道，
“我在家鄉有自己喜歡的人了，隻等他來為我贖身。”
雲深明顯麵上一鬆，她的表情逃不過雲淇的眼，雲淇緊逼著笑問，
“雲深，你這麽在意明菱姐姐和老爺的事，難道是…哦…我知道了，你喜歡老…哎喲！”
雲深羞憤起來，在雲淇手上掐了一把，雲淇眼淚汪汪地往我這邊靠來，我摟著她，大笑道，
“怎麽樣？知道教訓了吧，這下看你還敢亂說話。”
說著，我意味深長地看了雲深一眼，她心虛地低下了頭，可臉上是掩不住的嬌色，我心裏也猜到了七八分，故意轉移道，
“老爺的夫人是哪位大家閨秀，我從來都不曾聽說過。”
雲淇想了想回答道，
“是前朝兵部尚書家的二小姐，不過生下小姐就去世了，夫人家中沒有什麽親人，這麽多年了，我也沒有看見她們來看過小姐。”
原來如此，秦小姐的生母的確家世顯赫，配得上秦老爺的官職，我稱讚了兩句，雲深卻說，
“明菱姐姐，你不知道，我聽李媽媽說，當時老爺還是個趕考的貢生呢，夫人喜歡他，當年的兵部尚書有意招老爺入贅，最後直到老爺成了榜眼才和夫人成親。”
李媽媽，秦小姐的乳母，跟著秦老爺久了，說的話是能信的 ，隻是可惜這位夫人才誕下秦小姐就去世了，出生如此高貴，依秦小姐的外柔內剛的性子，她怕是不能容忍自己的丫鬟成了姨娘吧。
我正胡思亂想著，馬車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車夫在外麵喊著，
“幾位姑娘，到了石景山山腳了，可以先下車休息了。”
我們紛紛下車來，秦小姐，抱雲在前麵也下來了，我們對視略略笑了笑，雲淇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四處閑逛，今日要去的淨白庵在石景山半山腰上，車馬上不去，隻能一路慢慢走上去。
抱雲過來讓我們先歇一陣，說上山要走半個時辰，叫喝杯茶再上山，雲淇哪裏歇得住，拉著我就到道旁的攤販那兒，我取了一掛錢買了些素點給她，她便笑嘻嘻地拿著不管不顧了。
我安頓好了她，信步在山腳一邊走一邊看，石景山上綠樹成蔭，蔥蔥榮榮，西邊還有一道銀鏈似的瀑布，野芳發而生香，倒是一個修仙的好去處，突然懷念起來以前修煉的那座仙山，置身於這樣的美景，一時間隻覺得心裏都爽快了不少。
不久，眾人都歇好了，看那上山的階梯修得不甚陡，秦小姐也隻是讓抱雲在旁邊扶著就一路上去了，不過走百十步略歇一歇，四處都是綠錦鋪地，野花如花鈿一般遍地散落，天氣涼爽，林中秦吉了的聲音婉轉動聽，不過半個時辰，就來到了淨白庵前，也不覺得累。
雲深進去叫了，不久就有一個和善的尼姑將我們迎進去奉茶，我覺得隱約有一種相契的氣息在吸引著我，這庵中看來有修仙之人，而且法力不低。
秦小姐帶眾人上前焚香祝禱完，正欲稍坐便下山，旁邊的禪房卻突然開了，一個一身素白的人就緩緩地走了出來，施禮開口道，
“秦小姐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