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荔巷（上）

  淮水縣與金陵相距不遠，大約四五天車程即到。


  淮水縣是個小縣，因淮水穿城而過而得名，四麵小山環抱，環水沁芳，林壑尤美，人傑地靈。此地青樓林立，娼妓之風盛行，而距滁州城不遠的奉陽縣狎男風氣極盛，兩地因而合稱“溫柔鄉，富貴裏”。


  每年中秋，淮水縣總要選出姿色才藝都上佳的女子進京作禦前表演，這是何等的榮耀，樂伎舞伎們都渴望能利用這個機會脫離樂籍，得侍禦前，或者有達官貴人能為她們贖身，從此重獲自由。


  為公平起見，淮水縣總要在中秋一月前舉辦花魁大賽，選出色藝雙絕的伎人再加以訓誡，教以禮儀，方能入京表演，而其中選出的頭名，更是可以獲得莫大榮譽，因此每年也是淮水縣的一大盛事，各處來觀看的人，如同過江之鯽。


  惠姑那次去滁州時就聽聞此事，她一向愛熱鬧的場景，心裏想著萬萬不能錯過，這次更是算好了時間，馬不停蹄地趕了三日的路，終於在這天恰好來到了淮水縣。


  淮水縣最熱鬧的幾條花街此時都張燈結彩，各青樓裏都派出了最得意的頭牌，正在樓中演習，一片鶯歌燕舞。而花樓裏的其他女子則穿著鮮豔的衣裳，簪金飾銀，如一片彩雲在街上穿行著，笑著四處好奇地逛著。


  淮水縣雖然以青樓出名，但做娼妓畢竟是逼不得已，時人雖不唾棄，但也絕不寬待，況且本朝禮法森嚴，娼妓不得隨意在百姓聚集處走動，以免傷風敗俗。


  這些娼妓們雖然衣食無憂，但一年之中，隻有這幾日，她們可以堂堂正正地在街上走動而不用遮遮掩掩。如果成了花魁，她們的地位便於百姓無異，可以自由走動，憑心意婚配，自然，前提是她能在禦前表演後全身而退，回到淮水。


  惠姑租了一隻烏蓬船，從繞城的淮水中一路行走，兩岸的青樓門前都站著打扮得桃花柳綠的少女，路過的窗門時不時還會傳來女子的嬉笑聲，一陣陣的脂粉香氣直衝船倉，醺得人飄飄欲仙。


  惠姑自然不會被美色所迷，她急著趕路來湊熱鬧，幾日都沒有好好吃飯了，此時，她正點了一道當地的鮮烹鰣魚和一碗燉爛雛鴿大快朵頤，反正燈會什麽的今夜才開始，明日才是正式的花魁比陣。


  惠姑本想吃飽喝足後去四處逛逛，可惜天上的雲愈發地厚了，及到了午後，淮水便下了一場雨，雖然頃刻就停，也不甚大，但集市已散了，野郊也都被雨沾濕，惠姑無處可去，隻好到城東的街市上買了玫瑰點心邊走邊吃。


  城東是文人雅士的聚集地，多有筆墨紙研或者詩集書畫出賣，也有一些精美的器具古董店，惠姑咬著糕點一路閑逛下來，她對詩書並不上心，隻是挑些好玩的小玩意買了戲耍。


  此時，她正對著一個小巧玲瓏的七事看得開心，這七事上係的一串小球通體金黃，共有三層，最外麵雕鑿著臥鹿牡丹枝花樣，栩栩如生，用手撥弄，層層滾動起來，聲音清脆悅耳，惠姑一時看得愛不釋手，店家看了，便在一旁堆著笑解說，


  “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這個七事是本店的精品，仿著前朝明月公主的馬鞍圖樣製成，雖說是仿品，但做工文樣是再精美不過了，光看著這足足三層，層層包裹，沒有一點破綻，聲音又好聽，掛在衣襟上是最好看了！”


  惠姑擺弄著，已欲買下戲耍，就問道，

  “那你說，這東西賣多少錢？”


  那店家滿臉笑起了褶子，連忙說，

  “不貴不貴，隻要五兩銀子便可，你看這十足十的金子，對了，還有這五色絲線織的穗子…”


  五兩銀子，雖還付的起，但前日在路上遇到了一戶人家，家遭不幸，除了一個男丁，幾乎都死絕了，自己就將包裹裏的銀子都給了他們，剛剛又飽餐了一頓，眼下腰封裏的銀子大約還有五兩多一些，惠姑在心裏盤算著。買是不買？買了，恐怕接下來的行程就沒有錢花了，不買，又實在喜歡這東西，惠姑思怤一番，頓時計上心來，她急匆匆地對店家說，


  “請等片刻，我馬上就回來。”


  自己卻四下看了一下，偷偷藏在巷子裏，盤纏不夠，為今之計，隻好先用法術應急了，惠姑正施著法術，突然聽到一個男子大吼道，


  “哪裏的小仙，竟敢在人界亂施法術！”


  惠姑急急轉身，果然看到一個穿著一身素袍的修士正往這裏趕來，惠姑避之不及，想跑卻偏偏身在巷子裏，無處可逃，一時間竟惶急無措，心裏想著，此番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