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元
七月十五鬼門開。
對於小仙來說,鬼魂對我們毫無影響。惠姑又要往滁州去,我預備向抱雲告了假,好和她相見。
夜裏是祭祀的時間,一大早秦府都忙亂起來,布置著祭祀作法的堂會,清掃各處廂房,堂前請來了一眾和尚誦經念佛不止,木魚聲敲得頭也疼了。
小廝們將道觀裏求來是符水沿途灑下,尤其是前兩日惹出軒然大波的碧桃樹更是被重點關照,不僅被符水灑了數遍,還有幾個道人和尚圍著念念叨叨,我看著好笑,反正這些人都沒有什麽法力,也不會對她有什麽影響,隻是樂得看笑話,想必碧桃必定在心裏恨著那秦老爺吧。
暖香閣中秦小姐也囑咐眾人另取了一張花梨大案,有擺上了各色瓜果,香燭,想要私下祭拜生母。我正想偷偷在門口叫住抱雲好告假,沒想到剛一露頭就被秦小姐叫住了,於是隻好進來聽侯差遣。
秦小姐剛剛剛剛親自布好了案子,手中沾著灰,雲深便雙手托著沐盤過來,雲淇也忙拿了巾帕一陣風似的跑進來,秦小姐見了,對著她嗔怪一笑,雲淇也隻是羞地略吐了舌就將頭縮起來了,這邊流雲也趕巧從門外進來,她將手中的東西放下,過來幫秦小姐挽袖褪鐲。秦小姐見了她,頗為奇怪地笑著問,
“流雲,昨天一個下午都不曾看見你,連流雲都找不到了,你們倆到哪裏偷懶去啦?”
流雲突然將慌亂地把眼往我的方向一掃,吞吞吐吐地說,
“…奴婢,奴婢昨日去老爺那裏幫忙了…至於抱雲,我就不知道了。”
秦小姐的眼神突然變得很複雜,她冷冷地向流雲看了一眼,也不說話,將手伸進水裏稍微揉搓了片刻就拿起帕子擦淨了。流雲仍低著頭,拿了用過的帕子就退出了,秦小姐又揮手讓雲淇雲深也退下,我正想趁機離開,她卻突然開口,
“明菱,幫我把櫃子上那幾軸畫取下來吧。”
我到旁邊搬了張矮凳蹬上又掂腳試了幾次才將幾幅卷軸全部搬下,秦小姐接過,緩緩展開,我在旁看了,畫中卻是一抱孤零零的琵琶,而後另幾幅也紛紛展開,無非是些釵環玉簪等物。
還有一幅,其中繪著一套點翠的頭麵,製作極其精美,紋飾繁複,光彩耀目,秦小姐看著,眼裏慢慢透出了幾分茫然悲傷,竟流出淚來,她又像對我說,又像自言自語道,
“這些都是母親最喜歡的東西,母親,你若在,會怎麽辦呢?”
我想了想,看見外麵有個人影很像抱雲,惦記和惠姑的約定,隻好寬慰了她一番,偷偷出來,果然那人是抱雲,我並以家中姊妹來了為由,百般解釋總算成功告假才罷。
以前每年中元節,鬼門大開,夜裏總有些小鬼四處遊蕩,我和惠姑,叢蕪三人便到人世逛一逛,惠姑最愛的便是嚇唬那些孤魂野鬼作樂,如今,叢蕪不知所往,我在人間彌補過錯,每日隻是服侍秦小姐,惠姑雖然還自由些,但日後也要跟從浦襟三上京,今年,竟然覺得冷冷清清,有些不適應了。
事隔數日,再進月老祠時惠姑仍舊笑得沒心沒肺,抱了一盒琅琊酥糖正準備偷我的玫瑰酒喝,見我到了,也不知羞地說,
“茗伶,你現在才來,再不到,我可餓得受不了啦!”
“恐怕我再不回來,你便要把我這的東西都吃盡了!”
我環視四周,數天不在,案上的茶奩都蒙塵了,心裏暗歎,到外麵汲了井水將杯子等都濯洗了一番,惠姑在一遍烹起山泉水,因不在人界,所以法力倒不受限製,少頃,我們便各斟了一盞芥片茶對飲起來,惠姑喝了一口,笑嘻嘻地說,
“這茶一股嬰兒肉香,一點都不像茶了!”
我拿了一塊酥糖將往她的嘴裏堵去,
“吃就吃,怎麽這麽多廢話,明明早就辟穀了,卻忘不了這些東西。”
惠姑用嘴接了,囫圇吞下,含含糊糊地說,
“我隻覺得甜甜的心裏舒服,再說,仙途那麽長,總要找些事做,我又不像你幫月老記姻緣,就隻好吃些東西打發時間了。”
我也笑起來了,笑罵了一句,把剛剛她未曾偷到的玫瑰釀倒了一碗給她,看著她雙眼發亮,故意笑著說,
“今日隻能飲一碗,飲酒誤事,你可不許再惹什麽亂子了!”
惠姑一把撈過,叫著,
“那個浦襟三隻是一介書生,再不會出什麽事了,好姐姐,再來一些吧!”
明月初升,鬼門已開,祭祀的儀式已經開始,街麵上遊蕩著無數黑色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