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胳膊沒了

  仇人相見，那是分外眼紅。喬蒙塵高高暴起，迎著譚力所在方位就是一腳。事發突然，譚力怎麼也不敢想，這傢伙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率先出手。幾股詭異的氣流交織中，只聽得他「呀」的一聲，胸口已被準確命中。也是喬蒙塵初習易氣之技，身法還不嫻熟，加上腹中沒有糧食，踢人的力量才大打折扣。


  兩種因素合在一起，減弱了譚力受傷害的程度。可是，踢人事件還在延續……他踉蹌著往後退，像保齡球一樣撞翻身後四五個圍觀者，才止住後退的頹勢。


  歷強未被扇耳光，是因為淬不及防；他被踹，則是因為打抱不平？

  我讀書少，你最好不要騙我！

  慕重銳轉頭，餘光掃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譚力，臉色很不好看：「起來，形神宗二代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精心設計的詭計被自己人當場識破，譚力灰溜溜站起來，低著頭不敢回話。旁邊一干門人卻是一肚子懵圈：明明是瘋子動手打了譚師兄，你不出手教訓就算了，怎地還胳膊外拐幫人家說話？


  譚力下作的伎倆，只騙得過修為不高的門人，卻瞞不了慕重銳的感應：順勢而倒、就勢而為，摔出去時還偷偷加了自己脈氣推波助瀾，才把自己妥妥地弄成苦大仇深的受害者。


  他如此作賤自己，還是心裡沒底，害怕喬蒙塵把昨夜之事全部抖落出來，是以拼了命補救一切，把自己放在弱者一方。


  「寸丁，跟我走」。踢完人，喬蒙塵依舊只關心歲獸的去留。


  「不成，它不可能繼續留在此地。」慕重銳搖搖頭，通過簡單的技術動作，他已看出喬蒙塵一夜之間成長不少，雖說他並不犯怵。


  夫子孟和夫子摶兩難了，他們相互看一眼對方，卻不知該說什麼。兩人暗暗搖頭，雙雙扭過臉去，等待害人精慕重聖意思意思。慕重聖暫時不想意思，他舉手撫摸著油光可鑒的石碑，挖空心思裝傻充愣。


  做錯事、並被捉現行的熊孩子，大都是這種熊樣兒。


  高天之上之上，三日繞城。高天之上的小院中，十幾個人處於不上不下的氣氛中，誰也不願貿然打破平衡，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平衡弱得像某人的褲衩，隨時可以褪下。


  「喵嗚，」銜蟻奴高傲地仰起頭，打破了短暫的沉寂。


  踏著寸丁的脊背，銜蟻奴背毛倒豎，以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聲音，表達著最大的憤怒。可能賤為應天城最低等生靈的它，現時為了才交的好基友，居然沖著最高貴的慕重銳示威。


  慕重銳嘆口氣：「二哥，事情很嚴重，畢竟紙包不住火……」


  處理這類事件，應急規程上寫得清楚：先下放擅自離開鏡湖的歲獸，再處罰相關當事人，該撤職的撤職，該法辦的送官。城主犯法與庶民同罪，必須的。


  喬蒙塵心念奇快，他暗運脈氣揮動光禿禿的胳臂，想有樣學樣，把歲獸寸丁縮小並納入自己懷中，一跑了之。現在的他，厭世之情油然而生。同心懷叵測的人類打交道，遠不如與心地淳厚、沒有更多複雜欲求的動物打交道來得踏實。尤其，人家又把你視為可以信賴的朋友。


  這一通神識的運轉，非但對改變寸丁的體型沒有絲毫影響，反倒把他腦袋抽得生疼。他的動靜很大，眾人也大概看出他要幹什麼，紛紛側目視之。


  小夥子，神仙的世界，並非想象中簡單，你就別費那個勁了！

  那麼……喬蒙塵瞄了眼譚力三人，揮動拳頭猛撲過去。


  氣焰及其囂張，形勢極其危急。


  脈氣交織中，換了內體的喬蒙塵瘋了一樣，逢人就打逮住就踹，甭管皇親國戚還是平頭百姓，大爺一律不認！肉擊聲、呼痛聲中，幾十股力量迥異的脈氣相互糾纏，弄得小院中濁氣竟出，道行淺的形神宗門人頭昏欲裂，恨不能鑽個洞遁土而去。


  事到如今，慕重聖已無計可施，打吧，盡情發泄吧，順便瞧一眼喬蒙塵能走多遠。二殿下擺脫氣場的糾纏，穩穩地坐在搖搖欲墜的古樹頂端，關注著喬蒙塵的一舉一動。三殿下護著夫子孟兩人退場后，也不再摻和其中，有心瞧瞧被二哥視為奇兵的瘋子有多大能耐。


  被形神宗門人團團圍住，喬蒙塵和寸丁毫無懼意，各自用盡自己的手段，奮力亂戰。亂拳打死老師傅嘛，剛開始的形勢對一人一獸還有利，可隨著人家熟悉了****組合的套路，形勢漸漸變得危急起來。


  莫有雨、歷強未帶著三四個師弟，圍著喬蒙塵同時發難。乒乓砰砰，背上、肩頭分別挨了幾下，打得喬蒙塵立足不穩。偏偏這時，飢餓感又重新湧上來，折磨著快要耗盡的神識。在另一邊，寸丁的處境要好得多，譚力等只需團團圍住，避免它傷及無辜就成。即便馬上就被下放到下界，可畢竟人家還是鏡湖的靈獸、麒麟的萌寵，弄死了無法交代。


  斗去斗來無法擺脫重圍，自己身上挨了不少冷拳，喬蒙塵再也壓制不了自己的狂怒，他大吼一聲，一道「勢窮型格」脫穎而出。


  陽光強烈照射下，原本無色無形的「勢窮型格」吸吮了肉眼不可見的光譜波，隨著氣場的變化而顯現出多達六七種色彩，以他為圓點向外迅速擴散。


  轟隆……驚天動地的爆裂，順帶撕裂了歷強未等人的外衣，殃及遠遠站在古樹下的歐藥師……露出裹住她那豐盈軀體的內衣。


  「你……」丁藥師來不及說教，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幫自己的老婆遮醜。


  勢窮型格果然是殺招，一個修為尚淺的形神宗弟子被掀起兩三丈高，空中還噴了一口鮮血。所幸歷強未、莫有雨早有準備，以自身的氣場築了幾道防線，才減弱了勢窮型格的威力。


  「臭小子，玩真的了？」譚力早就恨得牙痒痒，見狀立刻棄了寸丁，前來救場。


  兩派相爭，依仗修鍊血方佔據優勢地位，形神宗從來不是浪得虛名的。煉血氣、鍛肉身，兼收並蓄各類靈獸的寶血精髓，全方位鞏固了優勢地位。而今，形神宗的門徒已逾一千名，遠遠把只有區區三百餘人、而且還隨時有叛逃者出現的精魄宗甩開幾條街。


  三個形神宗二代高手，會弄不過飢腸轆轆、元氣未復的下界賤種？


  只聽一聲輕哼，手臂陡然變紅，拳頭陡然變巨，譚力揮著像燒火棍般的胳膊，劈頭蓋臉掄過來。


  這招名為「舉火燎天」，只有形神宗的高階修者才能運用自如。綜合了修者脈氣的強大、異界蛇鵟金血的霸道，舉火燎天的威勢不可小覷。


  這一下還未搠到身前，喬蒙塵立時感到無比熾熱。流落到異域，他還從未與手執高溫武器的敵人打過照面。驚惶之下，剛才的得意勁蕩然無存，換回手忙腳亂的心虛感。正當他一念未已時，舉火燎天已經近在咫尺。


  呼呼呼，倒霉的頭髮又率先燃起來。毛髮燒焦的味兒警醒了喬蒙塵，他下意識地拍打火苗。又紅又硬的拳鋒襲至他的胸口，瞬間毀掉氣罩洞穿了皮膚。


  怎麼形容這種感受呢？

  又燙又冷？不對，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又烈又驚心！

  黑靈緹那氣獠牙留下的灼痛，猶自歷歷在目，眼下身上又多了一處創傷！喬蒙塵啊的大叫起來，顯得萬分懊悔。隨即一腳快如閃電的猛踢，正中譚力那條加註了魔力的胳膊。只聽的咔嚓一聲，從胳肢窩開始，紅又硬胳膊生生折斷了！！


  只怪自己想一招斃敵，誰曾料反為所害！

  胳膊廢了，譚力臉上失去血色，斷臂處血如湧泉。慕重銳再不能雲淡風輕，他倏地躍回此處，運神識迫出白色氣團封住傷口，舉手投足間把譚力從死神手中奪回來。醫者仁心，丁藥師夫婦也顧不得門派之別，各自施術救治傷員。


  譚力的突然中招，只稍稍停滯一下打鬥雙方的節奏。本門師兄遭此狠手，莫、歷二人均收起狂傲，各自小心並先後施展自己運用得最嫻熟的功法。此時的他們，再也不管什麼道義責任，聯手做了這小子再說！

  形勢急轉直下，也不是慕重聖所希望的，他還在猶豫，是否要中止這場堪稱大考校之前的前哨戰時，院子里敵眾我寡的局面又出現變故。


  門外，一條粗大的白蛇口吐信子，人立著加入混戰。隨著蛇身的不斷顫動，圍毆喬蒙塵的形神宗門人也不由自主地搖晃不停，神經像是被無形之力所惑。受此影響，他們所施的功法也大打折扣。在白蛇的前面，一個小個子揮起短得可笑的白刃，趁機一通亂刺。


  原來，早在喬蒙塵祭出「勢窮型格」之時，身處不遠處房中的白縢和翼小開被驚醒。兩個傢伙合力弄暈看門老頭，這才加入到混戰中來。


  「全都來了？也好，免得我再興師動眾……大家聽好，不要放走一個！」大考校還未開始，便生生損失一員大將，慕重銳終於不再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