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玄機的追求
在絕大部分人那不懷好意的目光中,兩頭不討好的巨蛇心虛了,灰頭土臉地縮回頭去:「當我沒說……」
咕嚕咕嚕的,向著玄機,天瞳甩出一長串喬蒙塵聽不懂鳥語。見到其餘人也面面相覷,喬蒙塵也就放心了:鐵定是在講度妖域的本土方言。
果然,三分之二對白了半天,兩者之間的氣氛從對立、權衡到統一,玄機最終從大局出發,統一到天瞳的統一指揮下。
「下界人,看在應天城的金面上,我們可以免去你私拿息石的罪責。但是,死罪雖免活罪難赦……你要有所表示才行。」
表示?表示什麼?這難道不是公開索賄嗎?話說你們大小也是度妖域的公務人員,不怕被人揭發到巡視組那裡,判你個三十年五十年再革去妖職?
喬蒙塵雙手叉腰,挑釁地站在天瞳對面,顯示出自己根本不妥協不投降的高逼格。翼古一心只想索賠,翼朝山、翼大開等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綠袍翼經憂心忡忡的,害怕同時得罪兩大勢力,讓自己族人再次陷入困境。
還打不打?永遠少根筋的翼小開等得氣悶,左右看了一回,抓起玉杖的殘片就想再挑事端。幻體少女早知翼小開必會如此,隔空使了個「仙人跳」,把搗蛋分子輕輕推到翼經面前,意思自然是要他看好自己的人。
天瞳、玄機看似年輕,實則不知比喬蒙塵大了不下上百歲。退一步,撇開年紀不談,度妖域傑出青年的代表,絕對是貨真價實有真才實學,剛才玄機著了道吃了暗虧,還真是事出有因:沒有料到慕重櫻幻體的出現,沒有料到喬蒙塵身具龍氣等兩種以上的詭異而霸道的氣息,沒有真正把所有人當成勁敵。
說來說去,還是玄機沒有擺正心態,擺正服從天瞳的謙遜心態。
幻體少女明白,打肯定打不過的,雖然滿可以藉助對方不熟識自己真正身份,嚇唬住他們。可萬一真的撕開來,吃虧的只能是己方。
妥協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沒有實質性的損失,看他們玩得出什麼花樣來。現在唯一困難的事情,在於怎麼說服喬蒙塵這頭食古不化的犟牛。
一想到要單獨面對自己的袋鼠媽媽,剛跨出一步,少女粉臉微赭,竟然不知應該如何啟齒了——這貨九成九油鹽不進,如果被當場頂撞下不來台,她又該如何?應天城的名聲被糟踐不說,大家心中那個尊寵無比的大小姐也會受到恥笑。
雖然她只是一個冒牌的佳人、可憐的替身。
不管了,先用氣勢鎮住他,不給他發癲的機會。
始料未及,不等少女開口,喬蒙塵嘻嘻一笑,說願意歸還息石並賠禮道歉。少女撲哧著長睫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不敢相信喬蒙塵從正常人蛻變成非正常人一樣。天瞳已做好一戰的準備,聽了這話,還是不太願意就此放鬆緊繃的神經,他不動身色地開啟妖意,把自己調整到作戰模式。
聽到最狂妄的人表現出最低姿態,其餘生物也各自吃驚,看不明白他前倨後恭的巨大反差。
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腳掌知道;氣脈強不強大,只有屁股知道。印堂被刺的瞬間,被電擊般的醍醐灌頂,只給喬蒙塵造成極短的不適。現在倒好,腦袋無恙屁股有難——肛.門滋滋冒氣無休無止,似在排放著污染環境的廢氣。
不是吃壞肚子,不是水土不服,而是極其詭異的鬼探骷髏留下的後遺症。
喬蒙塵病態畢現,卻掩蓋不住超人的氣場。玄機造詣淺實戰少,雖探知對方不類常人,身上可能藏著外來妖氣。可他過於託大,未來得及作深層次檢查便貿然出手,結果自己丟臉,形獸亡命。
要說,鬼探骷髏還真不是一般法寶可比得了的。敖毛九和赤金留在喬蒙塵內體的氣息足夠霸道,連改變他心智的五色液也無法根除。可就是這一根小小的骷髏刺,卻逼得這兩股王者之氣爭相避禍,一逃了之。
總的說來,不管罡氣龍息,都從抱著愛護喬蒙塵的立場出發,寧願自己受點委屈,也絕無不講原則的亂搶亂占——如果這兩股最強氣息各自為政,選擇從身體各部迸裂而出,勢必會活生生將寄主爆體!
經歷胯下之辱,兩股以自己原先主人外形出現的氣息,不停地吐著近乎無色的煙圈——噁心嘔吐。當然了,體型小了不止多少倍;而且它們有意隱藏行蹤,各自隱身於空蕩蕩的外界,遊離於眾人頭頂之上,免得遭人恥笑,給原先的主人臉上抹黑……
紅袍和綠袍或有所感,靜待了半天卻沒見動靜,於是杵在一旁看著空蕩蕩的地方發獃。白螣伏低的蛇頭猛然抬起,落寞的表情被莫名的興奮取代:熟悉的東西,已成功激活它久遠的記憶。
轟隆隆……地上一陣顫動,無辜躺槍的香草倒下一大片。興奮擊敗肉痛,白螣一搖尾巴,懸於眾人頭頂的一多半軀體,便從古雲河道上全部墜落。它的動作幅度很大,連靜止不動的雲河之堤也晃了幾晃,濺落幾多殘雲留霧,有些便直接掉在河道下面的人頭上。
下雪了!一個年歲比小神經還小許多的頑童,興奮難當,四處追逐著可能做夢都想變回液態水的「老雲兒」——高高在上的日子,久了也煩。
天瞳和玄機卻如臨大敵,妖意中閃著的紅燈,不斷警告他們,附近游弋著無比強大的氣魂。兩人各自擺出一個奇怪的造型,中間獨空一個位置。
直覺和師訓告訴兩人,要對付強大的敵手,只能全心全意依靠陣法。
一.門.心.思與天下所有成精的妖獸作鬥爭,已成為度妖域上下同心的大事兒。但是,高高手就那麼幾個,高高高妖獸又多得陸鬼蓄就算再長十雙手也數不過來,尤其,當高高手不在,以量取勝的人海戰術又打不出來之時,陣法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從植物學的角度來分類……不對,從提取還生丹的效果來分類,越是修鍊得久的邪魔外道,還生丹的精度越純,療效越好。同理,一般規律,道行越長的傢伙,無論體型還是傷害值、抗壓值都不是蓋的,單打獨鬥有勝算無把握,下手重了往往還會把人家弄死。
妖獸死體毫無價值,抓活的才能隨心所欲地提煉。於是,各種結陣應運而生。對付水裡的,有嵐山陣、隕岩陣;對付陸地的,有海颶陣、水魂陣;對付空中的,有破天陣、破煞陣、噬魂陣等等。
眼下,兩人各自擺出惡鬼造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白螣護友心切,害怕雲魁人動了敖毛九的氣息。啵的一聲繞了個纏字訣,以自己粗大的軀體把天瞳二人圍得密實。憨厚得近乎愚笨、執著得沒有天理的白螣,突然之間變得猙獰可怖,極大震懾住欲有所圖的雲魁師兄弟。
紅袍兄弟並闔族老小,也趁機搖旗吶喊地添著亂。看樣子,這陣勢持續下去,最終吃虧的不只是幸苦找到息石的天瞳和玄機。
天瞳暗想,好漢架不住人多,既然有一方已提出建設性意見,而意見又有利於自己,何不順水推舟暫且低頭?反正,草雲澗已經掛了號,殺回馬槍的機會有的是。
權衡已定,他又嘰里咕嚕地開導著依舊不甘心的玄機,讓後者以大局為重。許是白螣的大腦袋就在頭頂虎視眈眈,玄機竟然痛快同意了。
「那好,沖著應天城的大名,我們也不需要什麼道歉,也不提什麼非分之請。」事到如今,天瞳也端不起架子來。
「幫我的兄弟帶一封信給一個人,就說陸家小公子玄機會履行承諾,如期上門提親。」
誰啊?怎麼回事啊?
大家不知道收信人是誰,但大家都知道誰該去當信使。只有一個人假裝不知道,或者說不願意知道。
一時間,熱鬧的古雲河道下水口處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結果,等待那個傢伙滿口應承下來,然後,讓這場糾紛以喜劇收場,人人皆大歡喜。
越不願意做的事,越會自動找上門來。
幹啥?喬蒙塵徹底不願意了,才出虎口又入狼穴,我哪有這麼苦命?我像是一個有前途快遞小哥嗎?
沒有隼掠罩撐腰,喬蒙塵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沒底。趁對方還未指定最終人選,先溜為佳。也不招呼一聲,他佯裝關心剛才被白螣壓倒的草地,一步步往外倒騰著小碎步,取道睡晶方向而去。
回來!真的想做逃兵?
少女輕飄飄地擋住去路,然後橫他一眼,開始數落起來:「都說人類做事缺少擔當,我看啊,還真沒有冤枉!」
一心修鍊的大蛇、兩個妖人以及無數小矮人,都齊齊點頭深以為意。喬蒙塵眯起眼瞧了一回少女,足足有半分鐘一言不發。這一刻,不知那顆稀里糊塗的顱腦中,又在策劃著什麼。
少女:「雪中送炭的事兒做不了,錦上添點花總可以吧?」
好吧,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