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黑靈緹的毒性
藍色的火焰，不出所料地從喬蒙塵耳朵冒出，點化成指尖大小的火花，遠遠近近追逐著花冥製造出的詭異笑聲。一旦火花挨得足夠近，無色無味無形的笑聲便會被捕捉，瞬間被燒盡。
於是，萬萬千千可以擊碎雲團的笑聲，最後都戛然而止。煮熟的鴨子眼看就要飛走了，花冥十夫長提高嗓門驚叫不已，連忙使出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最後一招——擂神。
名為擂神，實際是要調動它們那微乎其微的冥智，弄一些它們自認為很拽其實也沒有那麼拽的而且沒有卵用的花活：放大自己的體型。
攝影界有一個叫「強迫透視假象」的技巧，就是利用光學與視覺的錯亂假象，使得物體變得更近、更大或更小，讓人的視覺感知出現差錯，從而使被拍物體與周圍環境產生相對性的幻象。
啟動冥智推動四周環境一起變形，讓喬蒙塵害怕進而乖乖繳械投降——這是十夫長們啟動「擂神」的原因。
還別說，它們這麼一弄，喬蒙塵眼前還真是花了，剛才明明只比他大一號而已，現在卻像巨人一樣屹立在眼前，連膝蓋都比他高！
喬蒙塵正詫異，突見兩旁的黑冥甲士們原本背過去的身子又轉了過來，四冥人至少有三個俱都一臉怒意。
緣何如此？
它們倒是痛快了，可忘了還有自己的同類，除了司五碎還維持著原模原樣，包括翟狄在內的三冥人，陡然變得矮小很多。原來，冥智是可以互通有無的，雖說翟狄官階較高，但實際修鍊的層級要低於司五碎，而層次較低的冥人，是沒辦法自如控制自己的心術，只要被蠱惑得足夠好，它們體內的冥智便會溢出，朝著熱鬧之處奔涌而去。
花冥十夫長在吸取其他人的冥智，翟狄等當然怒不可遏。
乘此時機，稀里嘩啦，二踢腿般的一陣悶響，骨花幾起幾落之中，三冥人已去其二。好在翟狄見機得早，矮身收腰劈跨不亦樂乎，玄乎乎躲過殺生劫。
實話，這一回全都是織鋏自作主張一手操辦的！與喬蒙塵無關！他還處在懵逼進行時呢！剛才，織鋏像是被賦予生命一樣，不等主人同意，就強拖著喬蒙塵離開逼格可以達到很高境界的峭壁，直到引爆兩個黑冥百夫長。
喬蒙塵不傻，他手裡熱烘烘的就如同捏住一根活物——必定是虎頭手柄在作怪。果然，趁對手分神照看傷者時，他抬起手來一看，猙獰的虎頭好像變得滿足些，那種殺人後的暢快感！
起初還擔心干不過對方的人多勢眾，現在問題迎刃而解了：少了竊血劍就不敢在荒郊野外撒野了？織鋏表示不服！
就在他倍感欣慰時，斷了冥智支撐的花冥十夫長迅速回到原樣，它們急忙調轉獸雲飛甲的方向，準備跑路。
黑靈緹不想跑，雖說它不會冥語，卻好歹也是通冥.性.欲造化的修鍊之犬，這種千載難逢的機遇，讓它迸發出更多的獸性。暗血冥蝠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拍著翅膀尾隨司五碎等人過去。
頭腦雖熱，黑靈緹還真是不可多得的改良品種；而且，即便飛甲不在，此前形成的獸雲磁場足能撐上一會兒，再不濟，黑靈緹還可以緊貼山壁緩緩下行。
黑靈緹引聲狂吠，甩著滿嘴的黑死口涎，直取喬蒙塵的頭頸而來。這一下迅捷無比，賣獃研究織鋏的喬蒙塵只能下意識地一扭頭。晚了，左肩一緊，已被黑靈緹空洞的犬齒所攝。喬蒙塵狂性大發，織鋏右手交左手，赤著肉掌一把攥住黑靈緹的肩毛，連皮帶肉，硬生生扯下一把黑毛來。
無論如何，大抵天下犬類的慘叫都如出一轍。吠哭聲未絕，黑靈緹反噬喬蒙塵的右手，似乎認定了它才是第一攻擊對象。趁它鬆口瞬間，喬蒙塵反手就是一捅，織鋏不偏不倚，正中黑靈緹丑得無限心慌的狗頭。
好鋒利！大開的狗嘴被殺了個對穿，吠聲戛然而止，滴著黑死涎液的口角永遠合不上了。
一來一去只在眨眼之間，做掉嗅覺靈敏的地獄犬，喬蒙塵才覺著由於自己太過緊張，氣海竟自行關閉，讓隼掠罩失去外層防護，才導致肩膀被咬。他連忙調整氣息，好不容易才止住翻滾下跌的身形。
他回過頭去檢查左肩的情況，以及還掛在織鋏上嗞嗞冒煙的死狗。有猢一罡的海獸衣作防護，黑靈緹沒能咬破他的皮膚。儘管這樣，衣肩上還是留下兩排孔洞，細絨下面肉紅色的里襯露了出來。
奶奶的，好好一件寶物就這樣被毀！喬蒙塵恨恨罵了幾句，忍不住又提起屍體猛踢幾腳。這黑靈緹比牛犢還大，卻像烤串一樣被牢牢釘在織鋏上，須臾之間蹬不下來。
都言人死骨猶在，但黑靈緹裂開的嘴裡，竟然見不到半顆牙齒，有的只是滿嘴不真實的「獠氣牙」。而且，緊跟著黑靈緹的魂魄散盡，氣牙也慢慢隨風而逝，化成一縷縷腥膩味極重的黑氣，不見了。
拖著這樣一隻碩大的「獵物」，實在行動不便。喬蒙塵索性飛回山脊，揮動織鋏以犬擊石，這才摔掉令人作嘔的「烤串」。
完了！土爾七還在冥人手中，發泄完憤怒他才意識到此節。抬頭看天，發現獸雲飛甲已混跡於四周的雲團中遁形而去。他心有不甘，催動隼掠罩上上下下搜尋著，見到雲朵就一陣亂戳，直到自己累得不想動。
哎，在這莫名其妙的世界，爾七老兄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喬某人自己的前途都還沒捋清楚呢！
回程罷，龍牙劍雖沒能取到，但不管怎樣都要回去給天譴族老族長丑叔一個交代，畢竟還要依靠他們的五色石回血續命。
選擇天文學專業真好，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擔心會在異星外域迷路？完全不在話下。
看定太陽所在方位，喬蒙塵催動氣海盈滿隼掠罩，穩穩噹噹地飛回正確的軌跡：萬米高空上的一重天。
天很藍很清爽，心情嘛……還算過得去吧，就是肩膀有點隱隱作痛。喬蒙塵扒下海獸衣，左肩上赫然有一個清晰的笑臉圖案！
這是一個怎樣的笑臉呢？
喬蒙塵拚命扭頭想看得更清楚，可是圖案在斜方肌靠左側一點，基本上處於見與不見之間。
不信嗎？你自己試試看？
他伸手摸一把，觸感高低起伏，皮膚已呈現微微腫脹現象。他又咒罵幾句，顧不得創處已陡然轉入火辣辣的疼痛模式，提上衣服就想延續行程。可殘破的海獸衣剛剛觸及皮膚，便升騰起一縷黑煙，皮毛燒焦的味道，瞬時灌滿隼掠罩那層看不見的氣罩內，逼得喬蒙塵不得不停下氣海降低高度，以方便黑煙散出去。
直到這時，喬蒙塵才回味過來，是他太小瞧黑靈緹的手段了。要知道，猢一罡的祖傳海獸衣能使用至今，本身就是水火不侵刀斧難奈的非凡物。
直到蓋住笑臉圖案部分的皮衣全部燒損，露出腫脹的皮膚來，潛伏在表皮下的地獄犬冥毒才算住手。於是，身上最後一件完整的衣服也變得襤褸多孔。現在，偉大的星際冒險者搖身一變，只需越過一隻破碗的距離，他就和要飯的乞丐差不太多了。
前路迢迢，回到幽深海尚有幾十萬里之距，喬蒙塵怎麼也得扛到那邊再倒下。可是，這冥毒煞是厲害，飛了不到一頓飯功夫，他就感覺心跳加速熱毒漸次蔓延到全身。
去往無極淵岩時應是黑夜時分，無暇關注這方天空之上，實際有許多羽禽流連其間。飛得最高的，是一些烏青色的攀鴷。
體型比大象還來得壯碩的攀鴷，實際上是啄木鳥的遠親，屬於人畜無害的益禽。不過，眼前這些顯得十分另類，專愛向與它們體色近似的雲朵中進進出出。仔細一看，鑽入雲朵前，身上的羽毛都還乾乾的，出來時皆濕漉漉的，無不顯出一副心滿意足之態。
見到這一幕，喬蒙塵暈乎乎地想，莫不會雲朵里儲滿了水，而這些攀鴷素來愛潔，於是專紛紛飛到裡面去洗澡沐浴，然後再神清氣爽地去談情說愛？
好多時候，普通人真的比不上鳥獸魚蟲，他們想得太多，得到的卻永遠與夢想背道而馳。於是，有歌手唱到：「我願化作一隻小小鳥，只想飛得更高」……
想一路暈一路，喬蒙塵忘記了自己是幾時重新出發的。
看日頭現在不過午時，不趁著光線充足盡量多行一會，天黑下來會很麻煩。下面依然還是無盡的山巒，雖比不上無極淵岩來得高聳，但直覺告訴他，黑雲壓境邪霧囤積之地必不是什麼好去處，誰知其間伏著何種妖孽。
他咬牙計算速度，思忖飛越這塊足有柴達木盆地大小的險惡山峰后再停下。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只過了不到五分鐘，他眼前一黑，人就從高空墜落下去，隨著風嚮往西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