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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江郎才盡

  就在南宮珏思索之際,席間的慕容公子已自顧自往下說道:「於是從那以後,我們這位江兄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終日只是與那位白姑娘雙宿雙棲,全然不記得我們這些狐朋狗友了。

  好不容易約他出來相聚一回,卻是酒也不喝,美人也不看了,分明是打算浪子回頭,與那位白姑娘長相廝守。」

  謝王孫介面笑道:「記得當時我曾勸過江兄——就算每天都要吃一枚雞蛋,也沒必要養只雞在家裡。可他偏偏不聽。」

  慕容公子會心一笑,隨即嘆道:「道理雖是這麼個道理,但正所謂人各有志,至交好友既已決意成家,我們這些當朋友的再如何不痛快,終究也要成人之美,備上一份厚禮去討他一杯喜酒喝。卻不料……」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似乎不想再繼續往下說。

  右首下位那史姓富商正聽得起勁,急忙催問道:「卻不料怎樣?莫不是那位白姑娘有什麼問題?」

  慕容公子遲疑不語,謝王孫便接過話頭,淡淡說道:「那位白姑娘冰雪聰明,貌似天仙,與蓬萊天宮的冷玄霜冷宮主更是姐妹相稱,武功亦不遑多讓,和江兄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若說她真有什麼問題,那便是蓬萊天宮本是海外的一處世外桃源。這位白姑娘久居其間,難免疏於人情世故,行事不知輕重深淺,終於惹來了一場大禍。」

  那史姓富商卻不太明白,忍不住問道:「試問江三公子如此大的本事,朝中又有少保庇護,縱然那位白姑娘當真闖出什麼禍事,想必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卻不知這場大禍又是從何說起?」

  謝王孫微微一笑,說道:「一闋【西江月】,英雄盡在列。江三公子本事再大,但【西江月】上另外還有一十七人,也非等閑之輩。而這位白姑娘,恰巧便惹上了當中最不該惹的一個。」

  說到這裡,右首上位那異域女子突然問道:「太行天路的【通天妖君】?」

  謝王孫正色說道:「正是。」

  說罷,他也忍不住端起面前的一杯酒,喃喃說道:「江三公子與通天妖君在太行山的生死一戰,可謂中原武林近年來最轟動的一件大事。萊拉姑娘雖然身在西域,想必也該有所耳聞。」

  那異域女子輕輕點頭。

  謝王孫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苦笑道:「江三公子與通天妖君之間的恩怨,起因正是蓬萊天宮的那位白姑娘……

  此事說來其實再簡單不過,據說這位白姑娘撞見兩名男子用嬰孩之血修鍊邪功,盛怒之下,自然要懲奸除惡,將其雙雙擊斃。事後才知道,這兩名男子竟是【西江月】上【鬼帝妖君魔將】中通天妖君的愛徒,其中一人更是那通天妖君的獨生愛子,由此結下了梁子。

  事後江兄和少保府的人也知此事非同小可,雖曾多次前往太行天路,想要尋到那位通天妖君了結此事,卻是苦尋無果,最後只得作罷。直到那一日……」

  說著,他轉頭望向慕容公子,說道:「慕容兄當時在場,還是由你親自來說為好。」

  那慕容公子連飲好幾杯酒,此時已回過神來,當即黯然說道:「那一日江兄大婚,整個京城張燈結綵,好不熱鬧。當時我隨江兄一同前往客棧迎新娘,在回少保府的路上,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突然烏雲密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隨後便聽驚呼聲四起,當中還有激斗交戰之聲。待到那陣烏雲散去,整個迎親隊伍已是死傷大半,就連江兄身上也有好幾處挂彩。而白姑娘乘坐的那頂花轎……」

  誰知他說到這裡,這邊馬車車廂里江濁浪的聲音終於響起,用嘶啞的聲音喝止道:「住嘴……」

  但慕容公子卻沒能停住,順口往下說道:「……四分五裂的花轎里,白姑娘竟被人活生生扭下了頭顱,戴著紅彤彤的蓋頭滾落在旁……」

  江濁浪再次厲聲喝道:「我叫你……住嘴……」

  話音落處,他一口氣沒能接上,頓時猛咳起來。

  耳聽江濁浪終於開口,謝王孫驚喜之餘,急忙抬手止住慕容公子,凝視著對面馬車說道:「於是不久之後,江兄為報這一血海深仇,這才孤身前往太行天路,與那通天妖君展開了這場震驚武林的死戰,可是如此?」

  江濁浪不答,只是不住咳嗽。

  謝王孫繼續說道:「只可惜三年前江兄與通天妖君之間的這場生死大戰,江湖上雖是人盡皆知,卻無人親眼目睹。

  據太行山中百姓所言,接連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時常有天崩地裂般的琴聲奏響,聽者無不心膽俱寒,幾欲刺聾雙耳,嚇得眾人紛紛逃離。

  待到琴聲停歇數日之後,山中百姓才敢前往查探。卻見太行天路附近方圓三十餘里草木凋零、禽獸死絕,更不見活人蹤跡。

  直到數月之後,有人撞見通天妖君的一名弟子,才知道太行山中這一場廝殺,江三公子和通天妖君血戰十餘次,最後竟落得個同歸於盡的下場,雙雙斃命。為此,我和慕容兄還痛哭了好多回。」

  說罷,這位號稱【奪情公子】的謝王孫長嘆一聲,兀自低頭喝酒,再不言語。

  席間歌舞聲未停,衣著暴露的少女們依然在翩翩起舞。

  但是在場眾人耳中聽來,卻是出奇的安靜。

  顯然,謝王孫和慕容公子這一搭一檔,已然道盡了這位江三公子短暫而又精彩的一生。

  南宮珏雖然早就知道自己這位僱主大有來頭,甚至還是那闋【西江月】上的頂尖高手,但也萬萬沒料到他竟有著如此傳奇的過往,不禁心潮起伏,思緒萬千。

  可是再細想這位江三公子最後的結局,卻分明是一個凄慘的故事。

  一個名震四海的濁世公子,一個冰雪聰明的天宮仙女,這本該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誰知竟在大婚當日慘遭橫禍,血染嫁衣。

  最後,為報殺妻之仇,不惜與仇家同歸於盡……

  顯然,席間眾人也有同樣的感覺。

  幸好那慕容公子突然哈哈一笑,徑直衝散了這陣悲傷,朗聲說道:「卻不料前天夜裡,錢塘鎮外【破陣】復鳴。再加上錢塘金爺府里傳出的消息,說有一個三十餘歲的江姓男子,從京城鎮撫司手中救走了少保孫女,意欲僱人護送,一路北上出關。我與謝兄聽聞此事,才知道原來我們的這位故友,居然尚在人世?」

  謝王孫也笑道:「可惜那些庸碌之輩,為了捉拿江兄和那少保孫女,此刻還在湖州城裡守株待兔。試問以江兄之智,如此局面,自然是要挑偏僻小路取道西北方向的廬州。於是我等便在這半路設宴相侯,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等來了這位死而復生的至交好友!」

  話到此處,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已經很清楚了。

  但有一點南宮珏還是不太明白,也一直不敢妄下定論

  ——謝王孫和慕容公子這兩位「故友」,今日在此設宴阻攔,到底是何用意?

  僅僅是替老朋友接風洗塵?

  還是打算出手相助,沿途護送北上出關?

  又或者是要乘人之危,出賣朋友去朝廷領功領賞?

  對此,江濁浪已開門見山地問道:「謝兄,慕容兄……別來無恙……咳咳……兩位今日設宴相候,不知……意欲何為?」

  這話一出,謝王孫和慕容公子立刻對望一眼,由慕容公子反問道:「你我三人故友重逢,自當要把酒言歡了。江兄幾時變得如此生分了?」

  江濁浪不做回答,只是緩緩輕咳。

  謝王孫略一思索,當即笑問道:「聽江兄的聲音,莫不是有傷在身?想來就憑鎮撫司那些個蝦兵蟹將,還傷不了江三公子……難道是昔日太行山一役留下的舊疾?」

  不料江濁浪毫不避諱,低聲嘆道:「謝兄所言不錯……三年前那一戰,在下不慎中了通天妖君的【萬象魔功】……以至丹田焚毀、筋脈盡斷,徹底淪為廢人……這些年來全靠丹藥續命……方可保一息尚存,苟活至今……」

  說罷,他還補充了一句:

  「此番若非因為家師血脈,只怕在下此時……仍獨守於空山孤墳前,靜候大限臨頭……」

  聽到這話,馬車前的南宮珏頓時一驚。

  一是驚訝於江濁浪的傷勢竟然如此之重,二是驚訝於敵友未明之際,他何必要將此事告訴對方?

  果然,謝王孫和慕容公子再次對望一眼,雙雙松下一口大氣。

  緊接著,謝王孫已笑道:「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江兄少年得志,名震四海,最後竟落得如此收場,倒是教我想到了四個字。」

  慕容公子立刻問道:「是哪四個字?」

  謝王孫淡淡說道:「江郎才盡!」

  話音落處,席間眾人皆是一聲輕嘆

  ——但更多的,則是幸災樂禍!

  南宮珏大怒之餘,心中卻隱隱生出一絲凄涼。

  那是一種英雄末路的悲哀。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這位僱主,如今是一副什麼模樣。

  然而車廂里的江濁浪似乎不以為意,用喉間聲音再次問道:「兩位現在……是否能夠告知,今日約在下這個廢人前來……究竟何故?」

  對面的謝王孫微微一笑,說道:「既是至交好友,如今江兄有難,我與慕容兄又怎能袖手旁觀?今日請江兄前來,自然是要扶危濟困,解你危難。」

  江濁浪不解,問道:「如何解我危難?」

  一旁的慕容公子緩緩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江濁浪頓時陷入沉默,不再言語。

  馬車前的南宮珏再也按捺不住,冷冷說道:「如此至交好友,當真令人大開眼界!」

  慕容公子臉上掠過一絲尬尷,隨即怒道:「你算什麼東西?此間幾時輪得到你說話?」

  南宮珏冷笑一聲,說道:「只可惜你們打錯了如意算盤!少保大人的孫女,眼下卻不在這馬車之中。」

  誰知他這話一出,慕容公子頓時一怔。

  正中席位上的謝王孫更是哈哈大笑,搖頭說道:「笑話!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我拿來作甚?莫非我堂堂謝王孫,竟會貪圖朝廷那幾百兩賞銀?」

  這回卻輪到南宮珏一怔,正要問個清楚,身後車廂里的江濁浪已沉聲問道:「敢問兩位……是要何物……【破陣】?」

  謝王孫緩緩搖頭,冷笑道:「此事早已天下皆知,江兄又何必明知故問?」

  慕容公子已清了清嗓子,當即正色問道:「江兄,少保臨終前留下的半部【反掌錄】,可是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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