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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二章 令高於天

  擅攻者,必動於九天之上。


  當韓潛率軍背擊陳留時,石勒見勢不可為,當機立斷撤軍鄴城,祖逖未予乘勝追擊,因糧草故,也無力追擊,只得勒馬於陳留城。


  熬戰經月,城牆內外滿目瘡痍。白霧茫茫中,昨日黃沙已被血水浸沒;漫漫草野里,零亂著尚未來得及收斂的殘肢斷體;成群結隊的失主馬匹被趕入斷壁殘垣,一望無際的降卒被繩索牽入陳留城。四野不聞他聲,唯存大戰之後,沉重的,壓抑的,喘息。


  金日初升,泄下滿地汪洋。


  一隊騎士踏碎點點流光,穿破層層迷幕,直抵陳留城,健馬打著響鼻,噴著柱霧,輕輕的刨著蹄,馬背上的騎士人人披甲,背揚白袍,手縛圓盾,腰挎長刀,兩丈二尺的巨槍被豎於馬背,狀若鐵林,冰冷的目光直視前方,無形而濃郁的威勢四下漫延。惹得過往軍卒紛紛回顧,


  一名小校沉聲道:「此乃劉威虜帳下巨槍白騎,昨日戰勢正烈,劉威虜率此白騎一舉沖潰石勒具裝騎,追殺五里,概莫能敵!百戰精銳也,皆乃悍不畏死之英傑,理應敬重。」說著,引軍稍避。


  來騎為首三人,正中一人,渾身特製重甲,手裡拖著丈二劍槊,環眉豹眼,雙眼開闔之時,冷鋒乍射,不怒自威,乃是曲平。左首之人亦是一身重甲,眉清目秀,宛若女子,沉重的丈二劍槊被其掂在手中,輕輕拍打馬腹,狀若無物,顯然身具強力,乃是徐乂。右首之人卻是一名女子,身著與眾不同之鎧甲,肩披一束大紅,額上縛著紅綢,牢牢系著背後三千青絲,手中提著一柄長二長槍,明眸秋水正四下打量,不時東瞅瞅、西瞟瞟,顯得極是好奇,正是孔蓁。


  忽然,她指著遠處一群女子,驚聲道:「祖鎮西有禁城令,為何卻縛女游之?」


  曲平抬眼望去,但見長街之側,烏青的深巷裡,一群軍士正押解著十來名女子穿巷而來,不時的揮鞭喝斥著,細細一辯那群女子的眉色與裝束,乃是胡人,卻非羯胡,身姿窈窕,膚色白皙,高鼻深目,眸子如珠,作深藍、墨褐色。


  徐乂眯眼一辯女子裝束,皺眉道:「想必乃是城中胡人貴族,故而縛之。」


  曲平濃眉緊皺,他奉命率軍星夜接應虎噬衛,令虎噬衛客守虎牢關,以待他日同回汝南,而今尚未回命,便不欲多事,嗡聲道:「此乃祖鎮西內務,我等乃客軍,豈可事節生枝。」


  「啪!」


  話將落腳,遠遠傳來一聲鞭響,一名走得較慢的胡人女子被軍校抽翻於地。臉上鞭痕由眉貫嘴,血絲猶若蜈蚣,瞬間爬了滿臉。那軍士見女子伏地哭泣,頓時大怒,馬鞭一抖,「噼里啪啦」抽個不休,鞭得女子渾身飆血。


  「且、慢,……」


  這時,驚若寒蟬的女子群中奔出一人,指著軍校一陣喋蠕,聲音清脆悅耳,卻乃異樣胡語,無人能聽懂。


  軍校高揚的馬鞭一滯,冷冷瞥了一眼女子,見女子頭飾極美,身上穿著也與別人不同,再一看女子面貌也非同他人,眸黑如點漆,皮膚白嫩若玉,被縛著的雙手,手指修長似蔥,心中頓起一陣臊動,疾走幾步,以馬鞭抬起女子的臉,冷聲道:「蠻女,爾乃何人?」


  那女子聽不懂,後退數步,避開馬鞭。當即便有幾名女子咬著牙衝上來,攔在軍校面前,又是一陣嘰哩呱啦的胡語。


  「休得刮臊!」


  軍校猛然一聲大吼,揚鞭亂抽,將一乾女子鞭得哀叫連連。隨後,亦不知他想到甚,目中充血,拔出腰刀,反手扎入地上哭泣的女子後背。


  「啊!!」


  血水伴著慘叫滲滿青石板,方才那名女子軟軟伏於血灘中,嘴角抽動了兩下,眸子逐漸黯淡。「伊菇錄,伊菇錄……」胡人貴女撲向女子,用力的搖晃著女子的肩,希望她能醒來,奈何生命已為寒刀奪走,一去不歸。


  「此乃胡人,胡人當誅!」


  軍校面色猙獰,揮揚著帶血刀,高聲叫著,隨即嘴唇一陣亂抖,心智被蒙,一刀砍向胡人貴女。


  「鏘!」


  火星四濺,金鐵交接聲刺耳。一柄丈二劍槊打伸一斜,抬住長刀,用力一抖,將刀彈飛。


  曲平緩緩驅馬,眯著眼睛,抬槊環指一干軍士,冷聲道:「祖鎮西有禁城令,肆意轟搶者,殺!放火焚城者,殺!奸淫擄掠者,殺!爾等,欲犯鎮西將軍之令乎?」


  「軍令如山,豈可肆犯!」


  一聲嬌嗔,長槍橫掃,逼退幾名鼓臊欲前的軍士,孔蓁翻身落馬,將胡人貴女扶起來。


  軍校猶未從嗜血中醒來,劈手奪過一名軍士的腰刀,竄至孔蓁身後,重劈。


  「鏘!」


  孔蓁一直留意著著他,當即一個旋步避過,單手挺槍反抽,正中那軍校手臂,將軍校抽得一聲痛嚎,倒退數步。


  「何人敢行妄動?!」


  巷中狹窄,容納數十人已是極致,徐乂縱馬一陣亂挑,撞開一條道路,劍槊環掃,將數十名軍士再逼數丈。


  曲平踏馬逼前,冷眼挑向那軍校,沉聲道:「若是嘩軍充城,罪加一等,爾可當得!」


  此時,那軍校神色已復,辯了辯曲平肩上的白袍,又左右看了看,但見已方軍士,人人面色猙獰,心中不驚反喜,捧著血淋淋的胳膊,仰天笑道:「我當是誰,原是巨槍白騎!爾等何來,莫非意欲與我家將軍爭功?若言觸抗軍令,爾等指槍於內,方為意存不軌!來啊,速速與我拿下,縛於祖將軍帳下!」


  「汝所言之祖將軍,乃是何人?」


  巷外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聞言,軍校眉頭一皺,掂足欲觀,卻見人頭簇擁,又有十幾名白騎擠入巷內,哪裡能看見巷外之人。但他心中有底,並不畏懼,揚聲叫道:「奉祖將軍之命,搜羅胡人細作,吾觀此女子,身著華裝,定乃細作無疑。爾等冒犯軍令,正當縛之陳營!」


  「汝家將軍,乃是哪位祖將軍?」


  巷外聲音頓了一頓,冷冷再傳。


  軍校眉頭瞬皺瞬放,高聲道:「祖渙,祖將軍!」


  「哦,原是他……」


  那聲音再續:「禁城有令,令高於天!妄傳軍令,竊軍於城,此罪當誅!未得軍令,滋意擾民,此罪當誅!戮殺陳野,飄屍於血,此罪當誅!鼓臊軍卒,嗜嘩於城,此罪當誅!數罪共起,不容不誅!」


  鏘鏘之音穿巷而來,愈來愈近,馬蹄踏著青石板,伴隨著話語節奏,起落有聲,白騎如水二分,避於兩旁。一騎中穿,身著烏墨甲,頭戴牛角盔,唯余兩點寒星吞吐,壓得一干軍卒相顧失色。


  待至近前,朝著身側一名高冠儒服者點了點頭,再不作一言,驅著白馬踏蹄三步,緩緩拔出腰劍。


  軍校面色慘白,驚赫欲死,高叫:「吾乃……」


  話語未能繼續,寒光陡閃即逝,頭顱滾落於青石巷中,來騎冷冷掃過色變的軍卒,默然將四尺長劍歸鞘,提韁策馬轉身,徐徐踏出巷道。


  這時,那高冠儒袍者一抖韁繩,馬蹄踏入血水中,冰冷無情的目光慢慢掠過軍卒,馬鞭指著一名副將,冷聲道:「汝,乃何人?」


  副將顫聲道:「回稟駱長吏,吾乃祖渙將軍帳下什長……」


  「汝可知,嘩軍之罪?汝可知,將軍為何禁城?汝可知,將軍若知此事,必然怒而傷身!」駱隆理了理飄到胸前的冠帶,聲音冷淡不具魂,卻令人聞之膽寒且羞愧。


  「撲嗵……」


  「朴嗵、朴嗵!」


  沉沉跪地聲絡繹不絕,副將仰起頭來,指著無頭之屍,顫聲道:「駱長吏容稟,此事,此事乃裘督伯奉命而為,實與我等無干!」


  駱隆淡聲道:「奉何命?實實道來,或可免死!」


  副將面色唰地一白,思及數月來祖氏之變,只得咬著牙邦,匍匐於地,嗡聲道:「祖渙將軍進城時,突見美色,故而……」


  「然也!」


  駱隆淡然一笑,馬鞭指著那具無頭之屍:「攜上他,自縛於身,隨我去見將軍!」說著,拔轉馬首,朝著孔蓁挑了挑眉:「攜上她,解其繩縛,隨我去見將軍!」言罷,搖了搖頭,輕輕一打馬,穿巷而出。


  ……


  陳留城東,中軍大帳。


  祖逖端坐於案后,鐵甲未去,滿臉疲憊,頷紋抿得極深,眼中精光閃爍。


  劉濃坐在斜對面右首,牛角盔置放於案左,雙手按膝,默然不語。


  韓潛居左首,面色陰沉若水。


  一干祖氏諸將分列於左右,面面相窺,不知為何祖逖匆匆升帳。更有甚者,目投劉濃,嘴角一陣抽動,心道:『祖氏升帳,韓潛身為外姓將領居於右首,此戰他功高猶勝,倒也罷了!這劉濃乃是晉室仕員,客軍隨之。為何也居其首!』


  祖約向祖延使了個眼色,祖延心中藏不住物,當即傾了傾身,試探道:「大兄……」


  「此乃軍帳,何來大兄?!」


  祖逖一聲怒吼,震得帳中諸人色變,而他心中更悲,歷經千辛萬苦方才收復洛陽與陳留,禁城令事關陳留安危,乃至高軍令,祖渙竟然敢明犯其令!豎子啊逆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

  虎目掃過帳中祖姓將領,那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戰不能戰,只知攀附於家族爭權奪利!祖氏,我祖氏何時至此也?


  祖逖思及此處,無邊乏力感由四肢八脈襲來,險些未能禁住,趕緊深吸一口氣,徐徐盪於胸中,雙手死死的撐著膝上甲葉,借著粗燥而冰冷的鐵甲,穩住身子,沉聲道:「駱隆,何在?」


  「駱隆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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