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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八章 鐵騎東來

  「報……」


  晨時拂曉,正春多霧,紅日擠霧撕霾,懸於東空。一騎西來,迎著日光,穿破余彌直插郭氏塢堡。


  「回稟將軍,來人過萬,昨日薄暮,紮營於五十裡外,連綿成城!今日卯時一刻,拔營而來。距此,三十里!」偵騎勒馬牆下,高仰著頭,郭默喜人稱其為將軍,而非往日太守,亦或現今府君。


  「五十裡外,地勢東高西低,薄暮紮營,再據東而守,此乃備戰防襲!日尚未起,便拔營西來,攜民行軍極慢,而此人竟然一個時辰便強行二十里,當在為正午之時,從容抵達此地!莫非其意,在順陽而戰……」


  郭默按劍立於牆頭,眉毛輕跳不休,略瘸的左腳下意識的一掂、一掂,仿若因興奮而痙攣,而瞬息間,他便已剝蠶抽絲,將劉濃的意圖盡辯無疑,心中羞怒欲狂:『此子,狂妄無比,竟敢主動邀戰,真當北地無人乎?!』


  部將張丑道:「將軍,此人攜民過萬,定然首尾難防!而其疾速行軍,勢必大耗士卒戰力。張丑請戰,願率三百騎,出其不意,橫插其腰。以待將軍後續,迎頭痛擊,斬此長龍!」


  「不可!」


  軍中參事宋侯,瞥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張丑,冷聲道:「此子,陣斬謝浮,強渡燕尾、孤峰二嶺,戰力不俗!休言三百騎,便是千騎也未必可取!況乎,祖豫州屯軍壽春,不日便將……」


  「若而今不擊,來日如何應對石勒?!」張丑大聲打斷宋侯,他向來瞧不起宋侯,此人慣使陰計,非大丈夫行徑!


  宋侯怒道:「莽勇武夫,安知我計也?」說著,對郭默一揖:「將軍,何不容其人過境?待過境后,或擊之於野轉嫁他人,或行計與李勿,使其與此子相爭!我等以逸待勞便可!」


  「李矩……」


  聞聽李矩之名,郭默眼底猛然一縮,嘴唇顫抖不休,面色極不自然,他從河內逃至此地,其因有二:一,因早年棄城,無顏見人,其二,便是為避李矩。


  昔年,郭默率部歸入李矩帳下,卻於危急之時,再次棄李矩而逃。如今,李矩領軍八千紮於滎陽,時與石勒互伐,因忙於抵抗,無心他顧,便命其侄李勿扎塢上蔡,看住郭默。殊不知,李勿到得此地,身入安逸之境,竟為享樂所迷,終日笙歌不絕。郭默當即投其所好,資財送美,好歹穩住局勢。


  若行栽臟嫁禍,即便功成,莫論李勿勝或敗,必將驚動李矩,其時,若李勿敗亡,李矩遣人再來,或將難矣……


  思來想去,郭默眉心陣陣脹痛難耐,用力捏了捏眉骨,徘徊於牆,意猶難決。


  張丑指著牆下部曲,沉聲道:「將軍,列陣已待,豈可不出?」


  「切莫胡為!」


  宋侯追著郭默徘徊的腳步,規勸道:「將軍,趙二肥動靜未明,不可妄動,尚是行計為妥……」


  「報……」


  便在此時,一騎東來,高舉一面四角旗,飛速穿過官道,直逼六丈高牆,勒馬三百步外,叫道:「奉我家家主之命,特來投信!」


  「趙氏?」宋侯眼睛一眯。


  「放箭逐之!」張丑怒喝。


  「且慢,容其投信!」


  郭默大手一揮,制住引弦欲發的弓箭手,眯眼看去,但見那四角旗白底而黑邊,襯得正中的「趙」字,格外刺眼。


  少傾,郭默手捏一信,注目其中,眼睛越眯越細,眼神卻愈來愈冷,趙二肥來信極簡,僅一言:唯願與君,會獵於道。


  「會獵於道?趙二肥?將軍,切莫中計,謹防有詐!」宋侯小眼睛疾轉,眉頭緊皺。


  張丑看著趙氏傳令兵消失於視野,再望向東面,但見柳松垂影,紅日漸呈普照之勢,回身道:「將軍,相距三十里,眨眼便至,當斷則斷!」


  「當斷則斷!」


  郭默把信揉作一團,反手扔在角落裡,大步走下塢牆,沉聲喝道:「休得多言,大開塢門,陳軍於道!吾倒要觀之,半載不見,趙二肥可曾漲膽!」


  「哐哐哐……」


  沉重的塢門被絞繩拉開,郭默騎著馬,捉著槍,率先縱出,三千部曲魚貫而隨,漫向官道。待至官道兩裡外,殺住陣腳,三千軍士列作鋒矢陣形,尖鋒,遙指向東。


  「哈哈,郭瘸子果然來也……」


  東面,一處小山坡上,趙固以馬鞭指向五裡外,放聲長笑不絕,即便其頂盔貫甲,亦難掩其一身肥肉隨甲而抖。


  趙禮身著寬袍大袖,搖著破羽扇,笑道:「阿父,郭瘸子擅逃,敏有餘而慧不足。其必以為,我趙氏來此為華亭劉濃,殊不知……」言至一半,又止,但笑不語。


  趙固瞅了一眼面色略顯蒼白的兒子,心懷一陣大慰,拍著趙禮的肩,笑道:「然也,郭瘸子跛腳眼小,不明局勢,為勢所迷,我趙氏豈可習他!稍後,理當見機行事!若其擊,我等退。待其兩熱,一擊傾覆。若不擊,我等依計行事。」


  趙禮笑道:「阿父所言甚是,莫論何如,與我趙氏而言,皆進退有據!」


  「鷹……」


  恰於此時,三隻鷂鷹由東往西,呈品字型遙遙插來,高高盤旋於上。


  趙禮以羽扇遮陽,抬首觀鷹,嘴角一裂,將手一揮。身後,大軍漫草,直逼官道。


  「鷹!!」


  鷂鷹重瞳俯視,將緩緩對於官道的兩軍一眼盡收,而後,猛然翻轉,回斬於東,直撲唐利瀟手臂。唐利瀟拔馬,飛奔至劉濃身側,凝聲道:「小郎君,敵部盡出,左右鎖道!」


  「左右鎖道?」


  劉濃劍眉飛揚,嘴角聚起一絲冷笑,拔過馬頭,寸寸抽出楚殤,面對身後萬民,高聲道:「若要戰,那便戰!」


  「鏘鏘鏘!」


  北宮等人拔刀出鞘,叫道:「若要戰,那便戰!!」


  「若要戰,那便戰!!!」霎時間,群情激涌,萬人高聲大吼,震得天地亦仿若在顫抖。此乃最後一關,待闖過此間,便若游魚入海,便可安享靜棲之地,誰也不可阻擋!


  「若要戰,那便戰……」


  黑丫摸索著手心裡的小伊威,直勾勾的看著遠方斜坡,那裡有人身著烏黑甲,持劍指天。陽光逆灑於其身,仿若為其再披一層華衣。而此時,身周的呼聲響若滾雷,震得她的耳朵與嘴唇都在輕顫,情不自禁的,她像大兄那般,伸起了小拳頭,高高舉向天:「若要戰,那便戰!!」


  呼聲脆嫩,卻帶著懵懂的毅然。小黑丫心想:母麝死了,陳午也死了,山嶺被陶空了,再也回不去了……


  待轟隆隆的滾聲遙砸於西,漸爾聲消。郭璞湊向劉濃,輕聲道:「郎君,趙固與郭默對陣於道,我軍,既危且安!」


  劉濃冷然一笑,將劍歸鞘,轉身向西,眼眯作鋒,冷聲道:「行軍於刃,當以剛勢。民心可鼓,不可泄,一泄必然千里!諸將安在!」


  「北宮在!」「劉胤在!」「曲平在!」「薄盛在!」「杜武在……」身後諸將齊齊隨應,面寒如鐵。


  荀娘子秀眉輕顫,終是一提馬縱,揚蹄縱劍:「灌娘在!」


  「諸位!」


  劉濃環眼掃過眾將,接過紅筱遞來的頭盔,緩緩扣於首,頭盔籠罩全面,唯余兩眼。盔頂縱插一纓,作朱紅。兩翼飛翅,狀若牛角,極其猙獰。


  緊了緊頷下盔繩,劉濃嗡聲道:「列陣,驅陣而往!若遇攔截,莫論何人,殺無赦!戰至一人,抵死不退!劉濃當列軍陣鋒矢!」言罷,拔轉馬首,提著闊劍,拍馬向西。


  「諾!」


  諸將縱馬揚刀,歸納各陣,高聲道:「列陣,若遇攔截,抵死不退,有我無敵!」


  「有我無敵!!!」


  「希律律……」


  狂吼崩山裂,馬嘶若嘯龍。巨龍,抬首,遙探向西。


  與此同時,往西八裡外,郭、趙兩陣緩緩對匯,各自剎陣相距三里,一時寂靜,唯聞輕微馬鼻與簌簌風聲。


  「若要戰,那便戰……」


  「有我無敵……」


  當東面吼聲隨風遙遙傳來時,肅殺的兩軍齊齊動容。


  「希律律……」


  突然一聲馬嘶驚起,座下戰馬敏銳而不安,不斷的刨著蹄。郭默面色微變,安撫馬脖歸靜,而後,勒馬遙望於東,隱約可見,無邊黑雲正慢慢漫來。地皮在顫抖,黑雲在滾動,有我無敵的氣勢,傾山倒洪!


  郭默的眉頭越皺越緊,左腳又開始痙攣,下意識地夾馬後退兩步,心道:不過千餘部曲,為何猶若萬軍齊發?!


  「哈哈哈……」


  這時,對面傳來一陣長笑聲。


  郭默冷眉斜望,趙二肥挺著大肚子,縱馬前進五十步,高聲道:「郭郡守,別來無恙否?」


  其人一進,其麾下三千部曲也隨即齊踏而進。


  郭默最忌人提及往年棄城之事,心中勃然大怒,深吸一口氣,左腳死抵馬蹬,引馬而前百步,劍指趙固,放聲喝道:「我道是誰,原是趙二肥!趙二肥,曾記昔日兩股插箭乎?」


  趙固面上橫肉一抖,強忍怒氣,驅軍再往百步,吼道:「郭郡守,往南百里,有漁舟百餘,可容郭郡守從容逃竄也!」


  「趙二肥!!!」


  「嗚,嗚……」


  就在兩軍越聚越攏,夾道唯余兩里時,一長一短的行軍號角從東響起。瞬間,悲壯蒼涼的號角聲盤盪於野!


  四野,驀然一靜,萬眾之心,驟然一緊。


  郭默與趙固抬眼向東,東面黑雲臨城,近了,近了,只見一騎慢慢踏進眼帘,頭角猙獰,倒提寒劍,渾身上下籠罩在烏墨甲中,肩上白袍隨風裂展如旗。


  赤日,赤日被其頂於頭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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