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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贈君飛雪

  「非也!」


  亭外柳斜,宋禕俏生生亭立樹下,枝條縵垂似纓絡,半半遮顏。日光嫩艷,輕拂微紅的臉頰,隱見昔才所留余汗。伸出羊脂玉潤般的手,稍稍一抹,綻笑。恍眼。


  恰作此時,清風徐來。扯得翠絮似飛,捲起綠沙若盪。曼妙身姿頓現,淺點青絲履,兩腿若筆畫;風中小蠻腰,欲作纏綿,怎堪憨力盈握;匍匐續往,潺潺危危,高不可攀。


  若言何為國色,想來如此傾城。


  眾家郎君情醉,神態怔怔惘然。他們皆是血氣方剛的少年男兒,家中雖有美姬成群,但若與宋禕相較,總覺不足。至於不足在何,唯有意會而不可言。


  半晌。


  「咳!」


  蕭然環眼一掠亭中,待見除劉濃尚清醒著,其餘諸人皆意醉神迷,遂沉沉乾咳一聲,緩緩一笑,慢聲笑道:「阿姐,何意?」


  「嗯……然也,何意!」


  聞得咳聲,袁耽渾身驀地一個激靈,眼中徐徐回復清明率先醒來,隨後放了聲干嗓子,四下瞅了瞅,倏爾在劉濃身上定住,面呈澀然,心道:常聞人言,蕭氏義女色驚媚艷,如今看來,實非虛言且有過之。瞻簀,真是好定力!實乃我輩之楷模矣!

  謝奕已醒,撇眼看向亭外一匹大黑馬,側身朝著宋禕揖手道:「宋小娘子,不知所請為何?」


  「格……」


  宋禕懶懶一笑,笑聲淺淡,渾身卻顫,輕邁兩步踏入亭中,慢慢對著劉濃萬福,笑道:「宋禕心羨各位郎君情深,願以馬相贈。然,禮尚往來方為正理。劉郎君,以為然否?」


  唉,卿本佳人,奈何……


  劉濃暗中雖嘆,面卻不改,揖手道:「宋小娘子,但請直言!」


  「好!」


  宋禕冉冉直起身子,漫眼微拂亭內亭外,翹出一根蔥嫩勝玉的手指,繞著全場打了個轉,漠不經心的在某處一定,輕聲道:「我要她!」


  啊!……


  手指打轉,眾人眼光隨之而繞,漫得一圈,定在了綠蘿身上。皆驚!

  蕭然更是不可思議,猛地按膝挺身,抬眼望向宋禕,眼中儘是迷惑;她卻仿若未見,嘴角微微揚著,皓腕如雪,一動不動。


  「啊,我。」


  綠蘿驚呆了,兩眼眨個不停,伸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子,待見宋禕微笑點頭,心中霍地一沉,疾疾看向小郎君,眸子中已滲著淚水。一眼對上,小郎君眼神沉冷,亦不知怎地,暗中更殤,又怕失儀,趕緊低首斂眉,不語。抱著琴的十指,煞白。心道:小郎君……


  原是此事。


  眾家郎君齊齊松得一口氣,不過一個女婢,送便送了,不足為意。


  桓溫笑道:「宋小娘子此言當真?」


  宋禕看著劉濃笑道:「自然作真!不知劉郎君,願割愛否?」


  「瞻簀……」


  謝奕笑著喚得一聲,卻被心細的袁耽暗中一拉,莫名其妙的瞥眼,見袁耽正緩緩搖頭;遂投目劉濃,但見其眼底似有星聚,眉色呈寒。


  「宋小娘子。」


  劉濃輕拂袍擺,緩緩起身,把亭中眾人慢慢一掃,微微一笑,伸手招過綠蘿,徐徐邁向亭外,淡聲道:「劉濃,不願!非為別因,只為綠蘿,乃華亭劉氏之人!」


  「瞻簀!」


  褚裒見劉濃負手離去,他與劉濃最是情深,當即「騰」地起身,大聲喚道。


  「別過!」


  劉濃身形微頓,並未回首,斜斜朝著左側上方遙作揖手,隨即直踏而走。心中則是潮起雲涌,若因此而失友,失便失吧,得失之間誰能辯清。若連已身都不能顧,尚能得成何事?若連已心都不得顧,何談洛陽?莫論大丈夫尚是梟英,豈可違逆本源之意!

  綠蘿面色雪白、凄凄欲言,悄悄抬眼一瞥,見小郎君雖眉正色危卻朝著自己緩緩闔首,心中由然一暖,暗暗將滿心亂緒盡數壓下,默然相隨。


  月袍青冠、美婢琴斜。


  亭中,靜默。


  稍徐。


  桓溫歪著腦袋,虛著眼睛,奇喃:「瞻簀,怎會如此?」


  「扣!」


  袁耽二指並劍,沉扣矮案,縱聲道:「真人矣!豈可輕辱!袁耽幸與其為友爾!」言罷,挺身而起。


  「唉!」


  蕭然想起昔日松下辯難對問,眼角徐徐眯縫,渭然嘆道:「緣法亦不可摧其志,緣法亦不可陷其心。醉月玉仙洒脫如斯,當之無愧爾!」


  「洒脫如斯,唯真人……」


  桓溫經得二人提醒,眼睛突亮、豁然醒悟,「啪」的抽了自己一耳光,回身,放聲叫道:「瞻簀六兄,且留步!」


  「瞻簀,留步!」


  「劉郎君,且稍待!」


  「駕!」


  宋禕翻身上馬,縱起白虹如影,躍過碧潭,飄過柳道,直直竄至朱門前,回拔馬身,俯眼注目美郎君,嫣然笑道:「稍待……」


  飄下來,淺身萬福:「劉郎君,宋禕無狀,莫惱。」


  唯女子與小人,難敵矣!


  劉濃渭然感嘆……


  待得片刻,眾人已至,齊齊自責,言語懇切悔不當初;劉濃背心透汗,洒然笑對;眾人更是汗顏無比,桓溫放言:從此以後再不與劉濃相爭,自甘居末以待。謝珪言:始今方知,若與瞻簀較,形神皆穢……


  相攜回亭中,宋禕未再相難,將六匹戰馬贈於眾位郎君。


  六馬皆健,諸色不同,眾人讓劉濃先行挑選。


  劉濃稍作謙讓,便不再推辭,上前細細觀看,但見馬具配套甚齊,鞍、籠、蹬皆有。君子六藝,御之所指便是駕騎,自趙武靈王后,趙國單騎便名傳春秋盛世。再到漢時,為抵禦抗衡來去如風的匈奴,武帝蓄馬精弓以騎制騎。是以,延伸馬具配套,應不為奇。若無馬具相助,如何與生長於馬背之人為敵!


  宋禕款款挪至近前,盈盈一笑,問道:「劉郎君,可有選好?這匹白馬,名喚飛雪!可日行八百里!」


  飛雪,日行八百里……


  寶馬!


  劉濃暗暗心驚,目光撫著白馬捨不得挪開,四肢修長有力,暗藏肌肉塊壘,微抹馬脖,脈絡跳動沉穩有力。哪怕不識馬之人,一眼亦可辯出此馬雄姿非凡。


  愈看愈愛,便是它了!

  待眾人選畢,袁耽提議請劉濃與宋禕合奏一曲,可請不可逼,劉濃自是欣然應允。


  女婢在碧潭邊鋪上綠葦席,宋禕漫漫一笑,捏起兩邊裙擺冉冉落座,恰作夏荷,一鋪四展,如水而泄。


  中有一簇,最是妖艷。


  席中人問:「劉郎君,擅何曲?」


  「皆可!」


  「哦!」


  宋禕墮馬髻微歪,媚眼若絲緩緩一剪,亦不作言,將笛橫打在唇邊。青玉笛,修玉指,嫩點櫻。各作輝映,各擅勝場。


  「嗚……」


  笛聲起,清幽宛揚、似緒若喃。


  《山中憶故人》


  「仙嗡。」


  劉濃微微一笑,雙手捺過琴弦,在笛聲最弱之時切進。悄悄一攜,兩縷渾然不同的聲音,瞬息揉作一處。時慢,時快,若暢,若淌,似洋洋。倏爾,兩音對聚,齊齊拔頭,直上九天雲霄,揪得人與之相隨而孤寒,待蓄勢至顛時,緩落,緩落,共倘佯……


  餘音燎盡,眾人徐徐回神,探目潭側,席猶在,人卻已杳然。


  「妙哉!」


  眾人皆贊,又是一番憨醉。


  其間劉濃趁著蕭然醉意漸呈迷坨,隱隱問及何處可購得馱馬。


  蕭然抱著酒壺,徐飲,笑道:「馱馬何用?」


  馱馬跑不過戰馬,耐力則不如牛,確屬無用。


  劉濃淡然道:「無它,想購置些,以作他用!」


  「馱馬?」


  謝奕眉梢輕挑,將酒壺重重一擱,吐出一口濁氣,側首笑道:「瞻簀欲購馱馬?莫非想使部曲練習騎射!」


  「定是如此!」


  謝珪介面道:「瞻簀胸藏奇志,昔年幼時曾於新亭振聲,言願蓄武曲,以待王召!更以詩句相贈王逸少,各位兄長,可知乃為何句?」


  桓溫醉聲嚷道:「快說,快說!」


  咦!

  劉濃心中微奇,未料到竟有人如此關注自己,轉目投向謝珪,後者正神情悠然的看來,意態欣然、神色溫和。


  二人徐徐一笑,相互微微闔首致意。


  謝珪自小便知劉濃之名,實為六人中最慕劉濃之風範者,緩緩按膝而起,單手挽袖在胸前,稍作一頓,朗聲道:「青衫玉冠附酒拋,白將黑馬縱橫鷂;年少未掛封侯印,腰間常懸帶血刀!」


  「妙哉!」


  「瞻簀,壯哉!」


  「瞻簀,英傑爾!」


  一語落地,眾人轟贊!年少未掛封侯印,腰間常懸帶血刀!此言雖簡卻鏘鏘滿懷,恰恰正合這群高閥精英,血氣正熱,意氣風發,何當不掛印!


  謝奕大聲道:「瞻簀,汝有此雄志,豈可困潭於淺!謝奕添為汝之二兄,願以馱馬十匹相贈,以滋其壯!」


  「袁耽有馱馬八匹……」


  「褚裒亦有三匹……」


  「唉……」


  眾人皆言,唯有蕭然幽幽作嘆,嘴角微翹微翹,側首笑道:「戰馬甚缺,蕭然不敢滋意相授。然卸役馱馬,蕭氏,卻有不少!不知瞻簀,需得幾何?」


  等得便是此言!


  劉濃大喜,江東戰馬奇缺,皆為王敦軍府所控。南北封鎖之下,蘭陵蕭氏就算再有能耐,所蓄戰馬亦定然不多。若開口要戰馬,無異於異想天開,而這卸役歸老的馱馬,卻正合庄中部曲練習所用。至於戰馬,日後再設法徐徐圖之,而今馱馬便足矣!

  悄悄抹過左手,揖手道:「謝過子澤,劉濃不敢求之以贈,改日再與子澤商談,若何?」


  「嗯,甚好!」


  蕭然眯著眼睛稍稍作想,徐徐點頭,暗道:若需較多,便得上報阿父知曉,但只是區區馱馬,亦不過錢糧而已。倒是今番所為,阿父與王氏想必滿意吧!刁協、劉隗如此胡鬧,倒正中王氏下懷……袁謝啊,理應與天下門閥並肩站作一處,共應外敵才是!不過,這劉瞻簀倒是個人物,其志不小,一心往北啊……北地……北地儘是胡人……阿姐,阿姐今日頗奇,要不要稟報阿父呢?嗯,算啦,亦無別事……


  待日將盡,眾人作別。


  臨離時,宋禕再次出現在劉濃面前,將裝醉的劉濃請至雅室稍坐。


  淺淺敘談,並無他意。宋禕言:劉郎君,可識得吳郡橋氏小娘子,橋游思否?其簫,魂若無物,不可復人語!其言劉郎君之琴,猶有勝之;昔日宋禕不信,而今,尚知天下之大矣!


  言罷,捉笛欠身。


  橋游思……


  怪道乎宋禕知我擅琴,原是得知於此……


  劉濃淡然還禮,默然辭出雅室。心中則徘徊著橋游思的身影,白蓮若雪、眉目似煙,玉指俏拈,噼里啪啦,殺得人丟盔棄甲一片片……嗯,懷中尚有她所贈的棋譜呢……


  綠蘿在外等候,見得小郎君出來,疾步迎上前,顫聲低問:「小郎君,回,回,回否?」低不可聞,垂首於胸。


  「回!」


  劉濃微微側身,頓步,看著綠蘿洒然一笑,聲音既緩且定。


  「小郎君……」


  綠蘿心思被小郎君看透,兩頰暈紅層層作染,耳際燙得厲害,眼睛則彎成了兩汪夜水。待行至門前,回身看了一眼,眸子稍凝,而後轉身疾走;緊緊隨著小郎君的步伐,嗅著淡淡的芥香,嘴角藏滿笑意,暗覺自己是天下間,最幸福的人。


  樓間,一截綠紗飛揚。


  宋禕背著雙手,歪歪依著扶欄,手心捉笛,上下輕點,喃道:「或許,如此,更好。」


  ……


  「小郎君!」


  來福一眼瞅見小郎君跨出院,嘴角斜斜一裂,隨即歡聲作喚。小郎君青冠、月袍,面呈微笑,背負雙手,步子邁得緩慢,手心牽著韁繩,一匹雪亮的白馬跟在身後,輕輕打著響鼻……


  「來福哥!」


  綠蘿雀躍的跳過來,把手中的琴往左一揚,笑道:「來福哥,你們都快有馬騎了!」


  「哦……啊!!」


  來福眼神倏然一震,一時間思緒轉不過來,乾脆不轉,幾個疾步搶上前,搓著雙手笑道:「小郎君,能,能讓來福,牽,牽牽么……」


  「嗯。」


  劉濃淡淡笑著,將手中的韁繩一遞,待得來福歡天喜地的繞著馬打轉的時候,方才慢幽幽地道:「來福,你們都快有馬騎了!」


  「啊?!」


  ……


  夜,月。


  芥香瀰漫,靜室如畫,墨璃、綠蘿各侍一側。


  墨璃一直悄悄偷窺綠蘿,綠蘿卻仿若未見,嘴角甜甜的笑著,緩緩的將墨研了又研。


  墨璃心道:有古怪,我要不要告訴碎湖阿姐呢……哼,綠蘿,你要收斂,莫要惹我……


  「喵!」


  大白貓竄進來,跳到墨璃懷裡,撒嬌纏綿。墨璃心驚,趕緊悟住它的嘴,悄聲道:「別吵,小郎君練字呢。」


  靜心而隨,徐徐作續。


  碗中沉綿有力,左伯紙上龍飛鳳舞,慢慢捺盡最後一筆,將手中狼毫緩擱。略作凝視,字跡有形,風骨待成。


  尚可。嗯,明日便是開館之日,一切尚好。


  接過綠蘿遞過來的茶碗,徐徐一飲,靜靜放笑。


  來福自前院大步踏來,偏著腦袋瞅了瞅,見小郎君練字已畢,低聲道:「小郎君,要練劍么?」


  劉濃揉了揉手腕,看了看院外,月投天懷,靜好如輪,笑道:「不了,今日早些歇著,以待明日。」


  「哦!」


  來福吱唔道:「那我可以騎,騎……」


  「可!」


  「喵……」


  大白貓撒渾半天,見墨璃不給吃的,頓時怒了,猛地從她懷中竄出,跳上矮案,刁起筆架上的狼毫,「嗖」的一聲,躍至室外,尾巴沖著室內搖了兩搖,甚是囂張。


  「死貓!」


  來福大怒,幾個疾步竄去,探手一抓。


  「喵!!」


  大白貓一聲尖叫,爪著牆壁簌簌直竄,攀至牆頭,回身,張牙裂嘴,似笑。而後,瞅了瞅隔壁,豎著尾巴跳入其中。


  沿著水廊直奔,穿過假山,跳過竹柳,來到小軒窗旁。


  「喵!」


  「仙兒,怎地才歸?恁地調皮!」


  柔嫩玉手探出窗,將大白貓一捉,攬入懷中。


  ……


  註:最近幾章,因為配角眾多,是以大家覺得蒼白了一些。放心,這只是前面紅樓七友相聚,七個人扎堆了。後面的寫法,肯定是分開的,這樣就會加深配角的生動。另推薦一部女頻民國《錦繡榮華亂世歌》女主很不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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