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難以斬斷

  夏青的聲音,在昏暗的客堂中回蕩,語氣冰冷淩然。


  說話間,他看向夏年的目光十分狠厲,讓夏年不禁心中一寒,仿佛有種被孤狼盯著的感覺。


  好可怕的目光,絕望而冰冷,淒涼而無助,卻又帶著前所未有的堅韌。


  此時此刻,在夏年的眼中,他麵前站著的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脫離狼群,孤獨無助的傷狼。


  他隻能獨自舔著傷口,獨自哀鳴。


  這種孤獨絕望,幾近令人崩潰。


  “小弟!”


  夏年聲音輕顫,低聲叫道。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抓住夏青的肩膀。


  他不知道小弟這些年都去了何處,都經曆了什麽,隻知道小弟應該過得很苦,因為他曾經為小弟上藥的時候,看到了小弟身上那數不清的傷痕。


  可是,他真的沒有想過,小弟竟然做了這麽多年的奴隸。


  沒錯,夏青這些年,本身就跟奴隸沒什麽兩樣。


  雖然不是真正的奴隸,隻是服徭役。


  可是這服徭役也是分很多種的,常有的兩種,一種叫服役,一種叫罰役。


  夏青屬於第二種。


  這第一種是針對一般百姓的,屬於國家組織。但凡到達一定年紀的男兒,都有義務為國家付出,按照規定,完成自己的服役時間才能回家。


  像夏年這樣的,被送去服役,隻要達到時間,就能舒舒服服的退休回家,該幹啥幹啥。


  可夏青不一樣,他是被當做戰俘抓住的。


  在這個時代,自古以來,對待戰俘的待遇就兩個。


  一,賣給別人當奴隸,倒也算得上國有的一筆資產,讓戰勝國獲得一定的價值。


  二,押送到各地,罰役為戰勝國搞各種建設。


  同樣是服役的人,有一些,累了可以歇息一下,然後接著幹,每天把工作量搞定就行。


  而有一類,也就是他前世電視上經常看到的一幕,被人用鞭子在後麵抽打著幹。


  累趴下了,不在第一時間爬起來,咬牙繼續幹,鞭子立刻抽上身來。


  這第一類是正常服役的百姓,第二類就是夏青這樣的罰役戰俘。


  對於他們這種人而言,無論是被賣出去了也好,沒有被賣出去也罷,他們這一生都隻能過著奴隸的生活。


  尋常人對待牛馬還能有點憐憫之心,可對待奴隸,從來沒有憐憫二字可言。


  能幹你繼續幹,不能幹你就直接斷氣好了。反正隻要你還在喘氣,後麵就一定有鞭子抽著你幹。


  夏青是真正做了四年多奴隸的人,那種屬於奴隸的卑微,低賤,痛苦,他太了解了。


  若不是不甘,他真的寧可死,也絕不忍受。


  那些年,他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在那種情況下,一旦反抗,連死都是一種奢望。


  他能堅持到最後,隻因為心中的痛恨。


  那時候的他,真的很痛恨秦朝,很痛恨這個時代。


  他隻盼著時間過得再快一點,等秦始皇倒下,陳勝吳廣造反,天下叛亂四起。楚軍殺到,他被當做楚國戰俘抓住,必然會得到楚軍優待。


  屆時,或許還有機會見證一下這兩千多年前的華夏山河。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但如今距離始皇帝駕崩還有近十年的時間,他根本就撐不到那時候。


  若不是秦大哥的突然出現,或許他現在已經是黃土之下的一抹冤魂。


  他感激秦大哥,感激自己的幸運,可是對於奴隸二字,他真的打心底裏厭惡。


  別人圈養奴隸,他管不了,但在他這裏,奴隸或許可以存在,但絕不能當做奴隸一樣看待。


  那不會讓他有任何的優越感,隻會讓他感覺到疼,一種傷疤被人撕開後,血淋淋的疼!


  “小弟……哥哥錯了……都怪哥哥……都怪哥哥……”


  夏年抓著夏青的肩膀,突然眼眶一紅,眼中霧水凝聚,化作兩行淚水滾落下來。


  “都是哥哥的錯……”


  “都是……”


  夏年在自責,內心不斷顫抖,想起當年發生的事,他心中有的多是悔恨。


  都怪自己當年沒有保護好弟弟,明明看到小弟從宮中出去,確要因為一點小事和小弟賭氣,沒有跟上去。


  否則,他豈能任由小弟被那昌平君帶走?

  小弟不被帶走,又豈能受這麽多年的苦?


  “呼……”


  突然間,夏年猛地呼吸一聲,把流出來的鼻涕倒吸回去,抬頭看著夏青,點頭道:“沒事沒事,小弟不喜歡奴隸,哥哥就不把他們當做奴隸!”


  話落,夏年猛地回頭,看向那六人,紅著眼睛,喝道:“聽見沒有,以後你們不是奴隸,我小弟說你們是啥,你們就是啥。好好幹點人該幹的事,別整天對人點頭哈腰的,跟條狗一樣。要讓我小弟不高興,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那六人一臉目瞪口呆,這都啥情況?

  “諾諾諾……我等謹遵主人之令!”


  雖然沒搞明白咋回事,但六人還是趕忙拱手作揖,點頭哈腰,一臉聽話的模樣。


  “他娘的,還主人主人的,叫少主!”


  夏年眼睛一瞪,抹了一把眼淚,衝上去對著六人便一人一腳,踹的六人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接著六人一聲不吭,急忙爬起來。


  一旁,夏青從過往的回憶中回過神來,看到這一幕,不由一臉黑線。


  他看著夏年,又看了看那六人,心中無語至極。


  這夏年未免也太入戲了,一口一個小弟的叫著,還真把自己當小弟了?


  瞧這哭的,要不是知道這夏年沒有任何親兄弟,他都要以為自己真是他失多年的小弟了。


  這嘴上叫著不讓別人當奴隸,可實際上的行動,還是把人當奴隸一樣對待,怎麽說怎麽是,根本不容人有半點反駁。


  或許,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現狀,就是士族和奴隸之間的習慣。


  士族根本無法做到人人平等,這奴隸也永遠難以脫離奴性。


  至少,想在短時間內改變,並不可能。


  “多謝年兄成全,既然年兄願意把他們交給我,以後自有我來安排,年兄就不必費心了!”


  深吸一口氣,夏青對夏年拱了拱手道。


  雖然無語,但夏年的一舉一動,對他的好,真的讓他無話可說。


  或許這家夥再怎麽令人討厭,從今天起,自己和他的關係,也注定要融合在一起,永遠難以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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