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胎
羅嬸閨名叫素娟。
中年婦女這一嗓子,把雙胞胎嚇得呆若木雞,我猛地想起那道鑽進了羅嬸肚子裏的黑氣,頓時百爪撓心,幹脆趴在東屋的門縫往外看,想要一探究竟。
西屋的門大敞四開,隻見接生的老太太不知為啥捧著一條小毯子癱坐在了地上,被中年婦女喊進去的張丙誌滿臉錯愕地看著羅嬸的方向,也一副不敢上前的模樣。
中年婦女在他身後急得直跺腳,可也不敢往前湊,隻一個勁地催促張丙誌;“你倒是想想辦法啊,我們可從沒見過這樣的啊!這可咋整啊!”
張丙誌一咬牙,從老太太手裏搶過小毯子,一步跨上前去,鼓搗了一番,那中年婦女表情這才緩和幾分,戰戰兢兢地湊上去幫忙。
倆人忙活完,中年婦女仗著一把子力氣,硬是扶著羅嬸從炕上下來,一步一步挪著往東屋走來。
我一愣,旋即明白過來,西屋說起來比東屋簡陋太多了,還是挪過來才能好好休息。
我趕緊開了門,上前幫忙,可手往羅嬸手臂上一架才發現,羅嬸竟然好像被水洗過一遍似地,衣服已經完全濕透,身上散發著血腥味,尿騷味,還有說不清什麽味道的混合氣息。
她整個人都虛脫了,全靠我和中年婦女架著才沒有癱軟下去,我倆咬著牙硬是把她攙進上了炕,中年婦女手腳麻利地給羅嬸鋪床,我卻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下意識地朝門口看過去。
張丙誌抱著毯子裹成的小小包袱,目光呆滯,腳步踉蹌地跟在後頭,看見我,眼珠才動了動,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我心裏狐疑,湊上去想要看看孩子,他下意識地躲了下,最終歎了口氣,嘴上說著“可別嚇到你了”,還是任我看了一眼。
這一眼,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包袱裏的孩子小小一個,頭上的胎毛雖然稀疏,卻能依稀看出灰白的顏色,發紅的皮膚上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青色胎記,這些胎記細如發絲,縱橫阡陌,像是一張沒有規律的網,牢牢罩在孩子身上。
感受到屋子裏的涼意,小小的嬰兒不舒服地揮動小拳頭扭過頭來,我眉心登時就是一跳,這孩子分明長了一雙灰白色的眼睛,跟剛才被附身的雙胞胎一模一樣。
難怪那老太太都嚇得癱了。
白發白眼,遍身青痕——這分明是個鬼嬰。
想必是那道從雙胞胎身上逃出來的黑氣借腹投胎,竟然附著在了羅嬸肚子裏的胎兒身上,這下雖然它再也不可能任意行動了,可這孩子恐怕也再不能如常人一般生活了。
我和張丙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惶。
“丙誌啊,一會兒給你媳婦衝點紅糖雞蛋水,補充點營養,明天我給你拿條鯽魚,那玩意下奶。”中年婦女安頓了羅嬸,躊躇半晌,勉強笑著對張丙誌說完就要走。
張丙誌機械地點頭應了,把孩子放在昏睡的羅嬸身邊,出去送人。
雙胞胎好奇地扒開繈褓看了眼鬼嬰,立刻滿臉驚奇地交頭接耳,說來也奇怪,這鬼嬰也就剛剛我看的時候睜了眼,現在又在繈褓裏沉沉睡去了,對雙胞胎的指指點點半絲反應也沒有。
我心裏說不出的古怪,隻覺得坐立難安,信步出了屋子,打算去院子裏透透氣。
外頭比屋子裏頭涼快了不少。
天已經黑了,天頂稀稀拉拉地吊著幾顆星星,一閃一閃地。
遠處的天盡頭像是起了雲,隱隱有閃電在雲層裏起伏,照出一點微弱的冷光。
我瞧見張丙誌送客回來,步履沉重,眉頭打上了一個化不開的結。
我叫了他一聲,他打了個哆嗦,見是我,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故作輕鬆地道:“出來透氣啊小包師傅。”
我搖搖頭,語氣有點低沉地道:“張叔,這孩子不對勁。”
張丙誌歎一口氣,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無奈歎道;“我和你嬸這輩子沒做過啥壞事,你嬸子更是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隻,我咋也想不明白,咋就會有這種報應。”
說到後來,幾乎帶了哭腔。
我搖搖頭,抿了抿嘴,猶豫半晌,才咬牙低聲道:“張叔,大寶二寶身上招的兩個東西,有一個鑽進了羅嬸的肚子裏,她才早產的。”
張叔的眼神瞬間驚了,“當真?”
我用力點頭,“我也不知道我咋看見的,反正就是看見了,另一個從窗戶縫裏跑了,千真萬確。”
張叔估計也是頭回遇到這檔子事兒,聽我說完合計半天,才開口道:“出了這邪乎事兒,咱們怕是整不了了,我得去跟村長說聲,讓他拿個主意,畢竟還跑了一個,給大夥提個醒也好。”
我雞啄米似地點頭,立刻催他快去。
等他走了,我把這兩天的事兒在腦子裏梳理了一遍,越想越覺得跟做夢似的,當即打定主意,天一亮我就回家,可不在這鬼地方再多呆了,要不是來這給豬接生,我現在在家正美滋滋地睡覺呢,哪會這麽擔驚受怕的。
想到給豬接生,我才想起來那頭老母"豬,剛生了豬羔子的老母"豬身邊一刻也離不開人,否則豬羔子輕則被壓死,重則被咬死。說起來從羅嬸把張丙誌叫進屋到現在也過去好幾個小時了,也不知道豬羔子咋樣了。
出於一個獸醫的基本職業操"守,一想到這事兒我頓時站不住了,邁步就往豬圈走,打算幫張丙誌看一會兒老母"豬,發揮下光和熱。
剛走到豬圈門口,就聽到裏頭豬羔子們吱吱哇哇地亂叫,叫聲不大,但是聽起來又驚又懼,其中還夾雜著老母"豬警告性的低吼,我生怕出事,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去。
豬圈裏撲麵而來的熱氣卷著豬屎味兒,熏得人眼睛疼,我皺眉往老母"豬的圈裏一瞅,唬了一跳,條件反射似地抄起一旁頂門的棍"子,朝豬圈裏就捅。
——豬圈裏的老母"豬把十個小豬羔子護在身後,朝著一頭小豬羔子拚命地低聲嘶吼,那小豬羔子嘴邊支出獠牙,滿嘴鮮血,竟然毫不畏懼地跟老母"豬對峙,老母"豬的肚腹上鮮血淋漓淌了一地,顯然被它咬傷了。
我看得一清二楚,這小豬羔子的眼珠子赫然也是一團灰白。
必是那逃走的一道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