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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色衝印

  我雖然是個半瓶水獸醫,可這手摸腹辨胎可是得了爹的真傳,隻要一上手,胎位如何,胎兒數量,胎兒的健康程度就能判斷個七七八八,絕不會出錯,否則爹怎麽會同意讓我替他出來給老主顧的豬接生?

  可眼前明明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咋可能會懷了十一二個孩子?

  我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就聽耳邊那中年女人關切地問:“小師傅,我這閨女情況咋樣了?”


  “胎位很正,孩子也都很健康,就是有點早產的跡象,看樣子像是要生了。”我皺眉回答完,就見孕婦眉心一皺,痛苦地呻吟一聲,就軟軟地倒在了枕頭上。


  “疼!”


  “不好,羊水破了。”我嚇了一跳,瞟見她身下的被褥迅速被洇濕,連忙起身要讓開。


  可身後兩隻手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中年女人的聲音焦急在在我耳邊響起:“小師傅,這裏沒有旁人,我閨女隻能靠你了!”


  這兩隻手像是兩隻鐵爪,指甲幾乎插進我的肉裏,重量更是有千斤,我嘶了一聲,竟然被硬生生地按在炕沿上無法起身。


  沒辦法,我隻好吩咐中年女人準備好開水,毛巾和其他接生的東西,自己打開藥箱,取出接生的用具,讓孕婦平躺,深呼吸,開始接生。


  窗外雨勢漸大,不知何時又起了大風,雨點像冰雹一樣敲打在屋頂和玻璃窗上,劈啪作響,隱隱有雷聲遠遠近近地轟鳴,和滿屋水汽繚繞摻雜在一起,讓人感覺那麽的不真實。


  我腦中渾渾噩噩,好像是在做一場夢,可夢裏的一切偏偏又那麽真實:雙手被溫熱的血液浸泡的觸感,耳邊孕婦的痛苦呻吟和慘叫,中年女人焦急的安慰,和鼻尖縈繞的血腥氣息,忽遠忽近。


  像是過了八九個小時那麽漫長,又好像隻有一瞬間,肩膀上的負重感忽地一下散去,我這才清醒了幾分,將最後一個孩子用小被子包裹妥當,放進產婦的被窩裏。


  十一個孩子在被窩裏躺成一排,精疲力盡的產婦撐著身子用熬好的米湯逐個喂給他們,擠得小小的火炕滿滿當當。


  又是十一。


  我腦海裏仿佛抓住了什麽模糊的巧合,卻一時又無法精確地描述它,隻是對著產婦和中年女人笑了笑,收拾好藥箱,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準備告辭。


  “真是菩薩祖宗保佑。”中年女人一疊聲地念佛,又去那紅紙前燒香。


  我這才注意到那張紅紙,上頭模糊地寫了一個名字,像是牌位,可是又和牌位完全不同,我一時好奇,起身就想湊近了看個究竟。


  中年女人一把拉住了我,笑眯眯地道:“小師傅手藝這麽高,將來一定能超過你爹,我們娘倆沒啥好報答你的,小小心意,還希望小師傅不要嫌棄。”


  說著,她將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紅紙包和一把傘一並遞給我,示意我收好。


  “這咋好意思。”我臉一紅,慌得推辭。


  中年女人正色道:“小師傅雙眼之間有血色衝印,恐怕要有些不好,這東西能護您周全,千萬不能拒絕。”


  這話有點危言聳聽,但是想到出門就是大片的墳地,我心裏不免顫了顫,就沒有再推辭,小心地把紅紙包放進懷裏,這才告辭了這對母女,出門離去。


  此時外頭伸手不見五指,雨點鋪天蓋地,也不辨東南西北,地上的積水早沒了腳麵,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漟著水往前走,很快就又到了墳堆旁邊。


  再回頭,身後漆黑一片,再無半點燈光。


  應該是熄燈睡了吧。


  我嘀咕幾句,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正了正傘,正要繞過一座一人高的大墳爬上鄉道,冷不丁瞧見這墳側邊上好像蹲著一個人。


  山東墳的墳大多都是野墳,年深日久,無人打理,但是也有部分是多年以來周圍的鄉民葬在這裏,屬於有後人經管的墳頭,年節時候還會有人上墳祭拜。


  可這種天氣,又是深更半夜,哪會有人來上墳?

  我心跳到了嗓子眼,忙蹲下身,藏進半人高的枯草叢裏,小心移動身體,試圖看個究竟。


  要麽怎麽說好奇心害死貓呢,等我湊近了借著閃電的微光看清,頓時驚得張大了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還真是一個人。


  這墳極大,占地寬廣,幾乎和一座小茅屋相當,這人穿著一身緊身衣服,撐著兩隻胳膊正從墳上一個地洞裏往外鑽。


  我聽老爹說過盜墓賊的事兒,盜墓這行關裏較多,因為曆史悠久文明深厚,大墓多,自然寶貝也多。


  可關外,尤其是我們這地界,別說王侯墓,就是地主的墳都沒幾座,更何況是這亂葬崗子,埋的都是窮苦百姓,能有什麽陪葬品?


  我正思索,雨勢卻小了,那人連滾帶爬地從墳裏爬出來,幾下子滾下了墳身,硬是一聲沒出,拔腿就朝遠跑。


  我心裏更是納罕,瞧這人兩手空空,好像一無所獲,為啥要跑?


  還沒等我想明白,那洞裏竟然猛地又鑽出一個黑影,隻見這黑影掙脫了洞口的束縛,竟然在墳身上緩緩站直了身子。


  恰好一道閃電從頭頂天際劃過,霎時照亮四野,亮如白晝。


  黑影也被照得纖毫畢現。


  這一瞬間,我不由自主地瞪圓了眼睛,隻覺得全身血液褪盡,頭發都豎起來了。


  這竟然是一個人……不,不是人。


  隻見他全身披掛襤褸,已經看不出衣服本來的樣式和顏色;從衣服間隙裏露出來的皮肉腐爛成了青白色,有些部位還有成團的蛆蟲在筋肉之間蠕動,隨著他的移動簌簌地掉落;他的臉朽爛了大半,眼窩露出眼眶雪白的骨頭,鼻子嘴唇也全爛沒了,隻在臉上留下幾個糟爛的窟窿。


  他像是在這墳裏腐爛了多年,卻複活了的一具活屍。


  風一吹,濃鬱的屍臭味瞬間擴散,熏得我一口氣沒上來,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竟然當場昏死了過去。


  等我醒來,已經不知道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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