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四、“要是不折騰該有多好啊！”
卻說王顯耀、夏天他們為之奮鬥過的市民銀行的日子也不比夏天好過多少。
雖然申一楓、黃鹿離任後的班子十分努力，奈何失去了太多的黃金時間，以致絕大多數舊貸款幾乎成了死帳，而應收利息則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這就釀成了一個奇怪現象：“三清”工作，越清任務越重，越清金額越大。而全行資產越多，經營風險也越大，經濟效益也就越差。這樣一來，難倒了多屆窮於應付一年一度股東大會的市民銀行經營班子——他們也是換得頻繁哪！
而當年臨危受命當上湖貝支行行長的王顯耀，在經曆申一楓班子後期免職降級使用後，隨著申一楓的下台，被新班子重新起用為支行行長。但是，就像他的為人一樣，他重新上任後，沒有激動，沒有衝動，更多的是反思。他甚至有點後悔從公務員係列脫出來，在銀行端碗飯吃。他到了新支行的第一天，坐在行長室的真皮沙發上，自言自語地說：“難哪……”。但在此時，古丁力的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正是因為難，市裏才要組建市民銀行！沒有困難，要我們這些共產黨員幹什麽？”
應該說，在“九七回歸”前成立的深圳市民銀行，還是有它的曆史地位和曆史功績的。首先，隨著對各獨立法人體製的金融服務社的成功收編，逐漸改變了深圳市資金市場利率高居不下，各自為政的混亂局麵。過熱融資行為得以降溫和軟著陸，避免了大的震動，進而有組織地、有效地保障了香港回歸祖國前後的深圳經濟、金融環境的穩定。這對於國家來說，具有重大政治意義。其次，在第一屆班子時期，在古丁力、羅藝等核心領導成員對原員工、原業務采取有膽識、有遠見的軟著陸舉措的推動下，無論是新業務拓展還是舊貸款本息清收工作，都走上了正軌。然而，在接下來的攻堅階段，隨著工作壓力越來越重、工作難度越來越大，各方的利益糾葛也越來越多，古丁力在上級人民銀行的賞識之下選擇了外調他行，而羅藝不久也離開了市民銀行。
申一楓、黃鹿接任後，市民銀行創一流的活動實際上已經半途而廢。申一楓在貌似正派、正統的氛圍中，中止了一些適合市民銀行本身實際的靈活措施，導致存款迅速滑坡，這樣，全行又重新回到接管時東奔西忙拉存款保開門的漩渦之中。當碰了壁之後，申一楓才極不情願地回到第一任班子所采取的一些通常業務做法上來。
正像人們指出的那樣：人事方麵的腐敗是最大的腐敗。如果說，業務上的不當舉措，是他們經驗不足，判斷錯誤而走的彎路的話，那麽，申一楓剛愎自用、唯我獨尊，在人事組織措施上朝秦暮楚、臨陣換將，常常亂點鴛鴦簿的不合常理的人事變動，就為市民銀行的業務發展埋下了禍根，也斷送了市民銀行步入正軌後，擬通過發展來消化曆史包袱的積極努力。可以說，在金融服務社大力發展業務、大規模發放貸款的時候，申一楓不是參與者和組織者，沒有什麽責任。但是，他主政後手中掌握著的政策和組織調整等大權，左右著銀行業務發展與清收工作的成敗。因此，市民銀行的舊貸款成千萬、成千萬地把帳爛在銀行裏，而錢卻落在各種經營體的口袋裏的結果，與第二屆班子的主官申一楓的指導思想、個人品質、人事組織路線關係極大。也正因為如此，上級主管部門對申一楓的工作，不持肯定意見。後來，這小子黯然離開了市民銀行，旋即退出了呼風喚雨的權力中心。
好在深圳市委、市政府在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之前的幾年開始，便高屋建瓴、銳意進取，謀劃以高新技術產業為龍頭取代曾為深圳特區改革開放之初立下汗馬功勞的“三來一補”加工產業。當亞洲金融風暴襲來，外貿出口形勢轉趨嚴峻的時刻，仍然不惜花大手筆打造產業轉型升級戰役。幾年下來，深圳經濟特區創造了又一個奇跡——實現了以高科技和高附加值為標誌的經濟騰飛，並一舉打開了出口貿易新局麵。此時，深圳的經濟總量也比幾年前來了個三級跳，著實讓世人刮目相看。
在發展中壯大了經濟實力的深圳地方財政，已經有能力消化過去形成的曆史包袱。於是，如何處置市民銀行（含其前身金融服務社）在創新、改革的摸索過程中出現的呆舊帳乃至股權變更問題，便擺上了市主管部門的桌麵上。
再說說夏天。
進入新世紀之後，他曾經重返汕尾市。當看到當年到此地時，汕尾大道旁剛剛打樁基的一棟高層商業大廈已經高高直立在汕尾市這一主要商業區。這時，李加盟——這位其貌不揚的汕尾漢子的過往事又展現在夏天的眼前。
早年，李加盟利用自己在深圳開立和控製的私營公司大肆向深圳的多家金融服務社貸款（近十年下來，所欠本息合計達到近億元。），轉眼間，他將自己的深圳公司相互擔保和一塊沒有交清地價款的汕尾土地抵押做貸款得來的錢東轉西劃匯至他本人在汕尾市成立的公司帳上，從而建起了這棟高層商業大廈。
夏天想，這就是哲學家所說的物質不滅，但是，深圳市民銀行卻做了一回冤大頭。
“要是當年前來查看李加盟物業的王永壽法官和陳山石、楊陽、羅英國一起前來，看到眼前光景會作何感想呢？”夏天在心理暗忖道。
……
在深圳，夏天也曾經幾次來到朱赤兒的母子公司牽頭建設的千匯大廈，看到大廈的物業管理企業仍然是千匯公司，說明這家公司還在正常經營。當看到當年他和王顯耀牽頭查封的該大廈裏的千匯公司辦公用房仍然作為該公司的辦公室，夏天的心裏便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了。
夏天對自己說：“這就是當今社會為什麽要強調以人為中心，也叫以人為本的初衷所在。如果一個企業，養了一幫混飯吃的員工，而且蔚然成風，那麽，這個企業便很難在社會上立足，更不用說發展了！難怪有人痛心疾首地說，人事方麵的腐敗是最大的腐敗。”
市民銀行的情況，不幸被夏天所言中。
結局是讓人們稍感遺憾的：當年市民銀行的廣告詞：“市民銀行，就是市民您的銀行”，曾經在深圳的大街小巷風靡一時，後來已經看不見了。與之相對應的，深圳市民期盼了太久的“一流的市民銀行”，終究沒到展現在深圳市民麵前。
書中人物的命運卻是耐人尋味的。
且不說“摸著石頭過河”的金融服務社時期的莊宇、秦現虹、卜一定、徐東海他們，發放了本不該放出的巨額貸款，作為交學費的舉動而被社會所諒解；就是在收編金融服務社後仍壯著膽子衝了幾回紅燈，抑或是暴露出幾件新案子的陳作業、王顯耀等人，也在焦躁不安一番之後，來了個軟著陸，繼續敘寫著屬於他們自己的人生篇章。尤其是當年因為違規拆出1000萬元而收受了對方50萬元“證券備付金存折”回傭的陳作業，在神經兮兮地蟄伏數年後，竟奇跡般地以保官平調的方式離開湖貝支行，算是僥幸躲過了其人生一場重大災難。更有甚者，因為勾結不法港商參與洗黑錢而涉案的所謂“優秀行長”胡輝，雖然在案發後受到人們的道德審判而身敗名裂，但是，這位湘西大漢在立案後，絞盡腦汁遍找人脈，用其不義之財打點送禮，施展出其退財折災的拿手好戲，風頭過後竟也相安無事。這點著實讓人吃驚不已、嘖嘖稱奇。
應該說，深圳能從一個偏僻的小漁村一躍而成為遠近聞名的大都市，除了靠祖國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還有千千萬萬“第一個敢吃螃蟹者”們摸著石頭過河而灑下的辛勤汗水，並成就了千千萬萬神奇故事。書中人物申一楓、胡輝、楊或然等官油子的折騰，不是深圳三十年來發展的主調。或許可以這樣說，正是由於深圳用人機製的不斷完善，從而有效地阻斷了他們的同類的升遷之路，從而避免了更多的折騰和更大的損失，進而保障了改革開放事業的推進。
“不折騰，要是真的不折騰該有多好啊!”——今天的中國，從普通百姓到中央領導集體都形成了共識。我們從這本書中的故事，再往前看五六十年代的日子，教訓是何其深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