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楊或然就是個騙子”
夏天在辦公室裏在準備一份明天到總行開計劃信貸會議的資料。
任爾為走進來對夏天說:“夏經理,我準備去一趟中級人民法院,但是沒有車。”
夏天抬起頭,問道:“為什麽會沒有車?”
任爾為說:“我跟辦公室的許主任說要用車,她說:‘一部解款,一部到總行辦事抽不出來。’你看,這樣我們怎麽完成任務?”
夏天聽完任爾為的敘說,心中增加了些許不快,聯想到在處理熊自倫後,徐東海提醒自己說的:“要注意許愛群攪事。”說的是,在熊自倫的問題上,許愛群跟徐東海說了不少熊自倫的觀點。看那樣子,許愛群已經把夏天本人當成官場上的假想敵了。
其實,夏天對許愛群不是沒有看法的。但他的看法當初隻限在:許愛群作為支行的辦公室主任,想表現自己的權威,表明自己的存在。不是有意在整人,把別人踩下去。
但是,任爾為作為一個部下,夏天不能跟他說得太多。便問道:“你的看法,車的問題要怎麽搞更好一點?”
任爾為等的就是夏天這句話,隻見他那對大大的眼睛在看著夏天,期盼地說:“我看,我們信貸科怎麽排也可以分到一部車來使用。營業部譚飛燕也很想分到一部車,老是看著那部三菱吉普。”
夏天問:“你怎麽知道譚飛燕想把車分到各個部門呢?”
任爾為說:“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會說的嗎!還有,辦公室的小梁司機也私下告訴我。”
夏天說:“既然這樣,我找機會跟行長說說。”
說完,電話響了,夏天接過電話,剛說了一句:“你好!”電話那邊就傳來卜一定的聲音:“夏經理嗎?我跟你說,我們兩個去年買的楊或然董事長的清水河的‘半山別墅’,登報了!”
夏天忙問:“老卜,登什麽報哇?為什麽登報?”
卜一定說:“他的公司都清盤了,沒有什麽戲了,叫大家到中級法院申報債權呢!怎麽,我們什麽時候一起到中院走一趟?”
夏天說:“想不到我們這個董事長楊或然就是一個騙子!好的,我們把資料複印好,明天就可以去法院。”
夏天放下電話,與湖貝金融服務社董事長楊或然打交道的場景就像放電影似的在腦海裏一幕一幕地閃現。他起先是以官場的一套,拉攏股東、服務社領導為他融資服務,不但接二連三拋出了擬貸款戶,還直接以威脅利誘的手段搞走300萬投資款。後來胃口越來越大,一方麵以他女兒當法人代表的公司的名義,賣起清水河的空樓來,使受騙的對象迅速擴大,弄到現在不可收拾。楊或然所在單位僅以深圳白龍公司的名義投入服務社股本金300萬元,據此不斷在股東之間翻雲覆雨、挑撥離間、混水摸魚。想當初,真是“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啊!
夏天動情地說:“騙子,不僅社會上有,工廠有,商店有,國內、外有,身邊有,就是通常比較冠冕堂皇的官場,一樣有大大小小的不同的騙子。”
早上八點,在市民銀行總行多功能會議廳,各行的計劃信貸科長正準備開會。因為還有幾個支行的同誌和總行的同誌沒有到,先來的人便在找對兒說事。
這時,總行營業部的信貸科長葉維小姐興衝衝地走了進來。她剛坐下,便對大家發布消息說:“我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梅林支行計劃信貸科長張青鬆被檢察院抓走了!”
大家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性新聞嚇懵了,不知如何應對。
但夏天則不太相信,因為:一來他與張青鬆怎麽說也有點老鄉關係,二來因為同時應聘該社,知道在梅林金融服務社時期,張青鬆搞的是計劃統計,沒有搞信貸工作,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事。便問葉維小姐:“你這個消息是從哪裏來的?”
葉維小姐說:“我是剛從總行行長室那裏出來,行長親口告訴我的。”
夏天說:“張青鬆在梅林支行沒有搞信貸,他會出什麽事?”
葉維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葉維小姐的話音未落,她剛剛還說被抓走的張青鬆便臉色煞白地走了進來,大家又是麵麵相覷,不知道這裏麵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從張青鬆的臉色來看,顯然還是有事的。
這時,信貸處的易木子副處長對夏天說:“你過來一下。”
夏天走到靠近易木子的座位坐下,問道:“易處長有什麽事?”
易木子說:“你們科那個總行下去的人表現怎麽樣?”
夏天問道:“在我們科,總行下來的有四個人,不知道你想問哪一個?”
易木子說:“就是去年下去的。”
夏天說:“去年下來的也有兩個,一個高一點,一個矮一點,你想問哪一個呢?”
易木子也許真的沒有辦法說清楚,也許不願意說清楚,漫無目的地說:“你對他們的看法怎麽樣?”
夏天不知道易木子問話的用意,估計他們可能想調動到總行,找了易木子活動。夏天心想,不應該阻礙別人的升遷之路,便說:“表現都還可以吧。”
易木子不得要領,夏天也不得要領。不一會,易木子無關痛癢地說:“行了。”
夏天回到原座,在分析易木子問話的用意。
其實,易木子是最近聽到了總行派至湖貝支行的一個信貸員挑撥夏天與他的關係的話,有心詢問夏天。
不一會,易木子說:“開會了。……”
從總行開完會議回來,夏天還在思考著會前的兩個小插曲:易木子的問話和張青鬆的事。
夏天想,作為同為梅Z老鄉,打個電話側麵問一下也未嚐不可,但張青鬆是個很愛麵子的人,問話的方法還是應該講究一點。
在打定了腹稿後,夏天打了張青鬆的科機,以便於由他認為合適的時間和場所複機。
張青鬆確實是一個機靈之人,看到夏天打的科機,他馬上拿著手機從支行的後門走出支行,然後打通了夏天的電話。張青鬆說:“夏經理,你好!你科我有什麽關照?”
夏天笑著說:“我們雖然是老鄉,但也好久沒有聯係了,你最近忙嗎?”
張青鬆說:“哎呀,不要說了,最近是滿頭露水呀!”
夏天說:“我估計柯少基留給你的一攤爛攤子有你一排忙。最近,你跟柯少基有聯係嗎?”
張青鬆說:“聯係個鬼,自從他去年與張魚行長吵了一架,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不過,能聯係上的話也是挺麻煩的。”
夏天試探著說:“我估計也是。上午,我看到你在總行開會,好像身體不太好,是胃病還是什麽毛病?”
張青鬆說:“老鄉麵前不怕說,我現在被人盯上了,是非鬧得比你過去的大。”
夏天聽到張青鬆將他自己目前的事與自己當初在梅林金融服務社被人逼宮的事聯係起來,也不介意,言談中張青鬆還是願意說,便進一步問道:“你出什麽問題了?”
張青鬆不好意思地說:“在金融服務社的時候,我不是有存款任務嗎?後來我找關係弄進了一個局裏的200萬存款,也是高息的,利差都是貸款戶墊的。現在存款方在很認真的搞審計,連小帳都翻出來了。他們把貸款戶的利差支出和存款戶的利差收入一比較,發現少了五萬元。而經手這筆存款的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跑了。這下,我便成了冤大頭了。政法部門要我設法找到他,對證清楚,五萬元的案件才能銷案。你說深圳那麽大,讓我去哪裏找人?哎,真是的!人碰到行衰運的時候,喝水都會塞牙!”
夏天聽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安慰他說:“張經理,我看事情雖然是要認真對待。但是,沒有拿這個錢的話,也不要太擔心。我們在敏感崗位工作,這種是非會很多的,濟公的心態我們要有:‘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人言淺薄,由他們說去,清者自清。”
“是啊!我要向你學習。前年,你泰然處之的態度,我現在算理解了,也很佩服。”張青鬆說。
夏天說:“不瞞你說,十年前我也因為這種似是而非的事情急出病來,人就是這樣,若是真的拿了,名符其實,還說得過去,就怕被冤枉,心裏最難受。這樣吧,日後我們多聯係,畢竟是同行,又是老鄉。”
“好的。”張青鬆回應道。
夏天結束與張青鬆的通話,感慨地在心裏說:“若對張青鬆與柯少基比較著看,社會曆練立分高下:一個圖有虛名,一個十分現實;一個動輒出事,一個從不翻船。講文化水平,張青鬆是大專畢業,而柯少基隻是一個初中畢業生。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不確定性的比較。”
俗話說:“上台靠機遇,下台靠智慧。”這方麵,柯少基都把握得很到位。夏天已經在暗暗佩服起柯少基來了。
正在思忖之時,電話又響了。夏天拿起電話,說:“你好!你是——”
“我是——,你是夏經理嗎?”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著。
夏天說:“是啊!我是夏天,你是哪位呀?”
電話那頭說:“夏經理真是貴人多忘事,老朋友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我是黃林,你還有印象嗎?”
夏天笑著說:“啊!我們湖貝金融服務社的創始人之一,服務社營業部大帳的奠基人之一,大方穩重的黃林姑娘。你好!能聽到你聲音讓我很激動。”
黃林聽到夏天調侃,也在電話那頭笑著說:“什麽大帳的奠基人,不敢當,我哪裏比得上夏經理受到莊總的垂青呢——又是服務社信貸業務的奠基人,又是營業部帳務的把關人,還是服務社的攻關部長,整天忙得不亦樂乎。哎,現在怎麽樣,換了班子後還順嗎?”
夏天說:“不順的話,能去你那裏上班嗎?”
黃林立即抓住機會,對夏天說:“我跟你說,我今天給你打電話,真的是想拉你過來呢!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夏天聽到黃林很認真地說,便問道:“什麽情況,你不妨說說。”
黃林說:“我們這裏要招一批信貸人員,行長跟我關係很好。我來到廣發行後,就在負責這個分理處,行長一說到要招人,我首先想到的是你和徐東海,你們如果真的來,對我來說也有好處,相互都是認識的,工作上互相支持。你看有沒有興趣換個環境?”
夏天說:“首先,我是謝謝你,作為同事一場,有機會了被你想到,真的很感謝。其次,你說的真的是一個機會,可以考慮。這樣吧,明天下午我到你那裏聊聊,你有時間嗎?”
黃林說:“有時間,你來吧!”
夏天說:“那就明天見。”
第二天上午,夏天在行長辦公室與王顯耀、陳作業商量工作。首先是夏天匯報了昨天的會議精神。匯報完後,他將昨天開會前的兩個小插曲也向兩個行長講了一下。
兩個行長聽夏天說完,沉默了一會兒。
後來,王顯耀開始說話:“服務社時期的存貸掛鉤貸款和利差的處理問題,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不知道你們怎麽想,反正我是越看越複雜。我們沒有過多的精力糾纏在裏麵,實際上也沒有人說得清楚當初誰對誰錯,應該是一個曆史問題。以後凡是有人來了解這方麵的問題,不論哪個部門來了解,也不論涉及到誰,如果是離開的人,我們就不要去幫這個忙了,就說:‘人走了,找不到。’如果是在職人員,由他自己去說清楚,我們保持中性的立場,不要添油加醋。做事要經得起曆史的檢驗,不要搞整人的那一套。”
王顯耀顯然是回應張青鬆的事情有感而發的,夏天覺得王顯耀說得很實在,由衷地點了點頭。
王顯耀繼續說:“總行領導的分工有變化,馮老刀副行長不管信貸這攤了,改由羅藝副行長直接管,說是要加強清收的力度。另外,總行新成立了一個業務監督部,接下來要從下麵調一些人上去,我們行的高友華被他們點上了,過幾天就走。老夏,你那邊的工作要銜接上去,不要出現空檔。”
夏天說:“好,我重新安排一下分管客戶。”
王顯耀接著說:“調動的事,估計會在信貸部門產生一些影響的,要注意觀察,注意做工作。你剛才談到的易處長問的情況,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呢。”
夏天說:“是。”
“另外,”王顯耀看著夏天說:“徐東海去搞筍崗辦事處的籌備工作,計劃的那攤子也要管理到位,張波的思想是一個問題。前天到總行遲遲不回來,可能是一個信號。”
王顯耀說完後,好像沒有話說了,夏天說:“過幾天我因為私人的原因要到中院一趟,就是我和卜一定買的楊董事長籌劃的‘半山別墅,’公司都申請破產了,要到中院開債權人會議,要一個上午。”
王顯耀同情地說:“想不到服務社的董事長還這樣圈錢,騙到下屬身上了,你和卜一定成了冤大頭了?”
夏天說:“當初,楊或然還叫服務社買一棟呢,莊總遲遲沒有表態,而他還很生氣。”
王顯耀說:“我們那給楊或然的300多萬的投資款,有20萬元也是打到這個帳上的,老夏,你也搞一個材料,向中院破產庭申報債權。”
夏天也是笑著,也是認真地說:“他那是小鏟島投資的名義出去的,你這樣插上一杠子,不是讓本來僧多粥少的局麵更難堪?說白了是跟我和卜一定爭食啊?”
王顯耀應付著說:“你報吧!整理好了叫任爾為送去。”
在夏天與王顯耀對話的過程中,身為副行長的陳作業一直沒有說話,表情尷尬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