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老總終於對夏天吐露不快
1995年2月6日,是農曆新年初六。這天是湖貝金融服務社開工的日子,當天上午,金融服務社三個老總——莊宇、秦現虹、陳作業一大早就站在金融服務社的大門口靠裏麵的一側,迎接員工上班。
三個老總一字兒排開,各人的手上都拿著厚厚一疊開工利是——紅包,每個員工入門見到老總們後,依次說:“莊總新年好!”莊宇就將開工利是給員工的同時,說一句:“大家好!”然後每人到了秦現虹的身邊,員工又說:“秦總新年好!”秦現虹也是給一個開工利是,嘴上說:“大家好!”於是,員工又走到陳作業身邊,也說一句:“陳總新年好!”陳作業同樣是笑眯眯地給一個紅包,嘴上說:“大家好!”
人們領到紅包,到了自己的崗位坐下,打開一看,莊宇給的是200元的,兩個副總給的是50元的。
然後,那些沒有結婚的青年們便紛紛向一些稍年長的同事要紅包。新年開工這天就是在這種融洽的氛圍中度過的。
這天早上,樊婷給夏天的公文包裏裝了20個100元的紅包,準備應急時用的。夏天吃過早飯,就往湖貝金融服務社奔去。
八點多一點,夏天到了金融服務社門口,進得門來,也向三個老總祝賀新年,然後,將老總們給的三個利是紅包裝進口袋裏。
夏天剛剛在辦公室稍事停留,三個信貸部的信貸員竟都不分彼此,也不計較結沒結婚,排著隊向夏天賀年,他們兩手一拱,說句:“恭喜發財”,然後把拱著的手放下,伸出右手,笑著說:“紅包拿來!”
累得夏天不時從公文包裏拿出紅包,給一眾姑奶奶和小夥子送去。人們打開紅包,居然是100元一個,比副老總的還大方。消息傳出,其他部門的年輕人如韓小紐、吳冬梅、熊自倫、王花等人紛紛向夏天拱手拜年要紅包。
到了十點多鍾,夏天的紅包散完了,加上第一天也沒有多少公事,夏天覺得呆在辦公室不如回家來得主動些。於是,到停車場開車回家。
第二天上班後,夏天覺得今天有必要接近一下莊宇,因為他從年前上海回來就沒有在一起聊過。於是,他做了一份《1994年存貸掛鉤業務分析表》,準備交給莊宇。恰恰在此時,莊宇來電話說,叫夏天去商量一些事情。
夏天到了莊宇辦公室,將分析表給了莊宇,莊宇熱情地讓夏天坐下。然後,莊宇問道:“新年沒有回老家嗎?”
夏天說:“一家都在深圳,要回去要動很大的神氣,沒有回。”
莊宇切入正題說道:“新年剛開始,沒有那麽忙,我們兩個談談心吧。”
夏天說:“好的,莊總有什麽批評,隻管說,我能接受的。”
莊宇說:“你是知道的我們金融服務社董事會與經營班子有點擰不到一塊。年前楊董事長不是考察了部門經理嗎?他對我說,本社員工反映,在三個信貸經理中,你是最難接近的一個,好像有點高高在上。另外,有些客戶對我反映,說你對客戶的態度要改改。”
夏天聽完莊宇的講話,判斷他的出發點是好的,語氣也不是太激烈,可以接受。便對莊宇說:“莊總說的,日後在工作中,我無論如何都會注意的。您放心。”
過了一會兒,夏天繼續說道:“我來到湖貝金融服務社,莊總對我也有知遇之恩,所以,我做貸款把握的宗旨是:第一,對自己負責;第二,對老總負責;第三,對金融服務社負責。所以我算比較慎重的。但是,恰恰我們麵對的貸款客戶又沒有多少個好的,背景上很複雜,所以不能不冷靜一點。有兩個員工包括譚飛燕,是搞了500萬存款想叫我配套貸款,但涉及到本社幾個人在分利差,我堅決不做。”
這時,莊宇插話說:“是啊,補利差的問題,今年要特別慎重,廉潔方麵不要出事。”
夏天從莊宇那裏出來,腦海裏一直思考著莊宇說的話。
下午下班後,湖貝金融服務社董事長楊或然主持召開全體員工會議。議題隻有一個:投票測評部門經理以上管理人員。
夏天在心裏想,這楊或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
總經理莊宇顯然也是有準備的,在投票開始前,他花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讀完夏天幫他寫的年終總結。另外,他堅持要求,這次測評的點票,要他參加,否則無效。
莊宇讀完總結後,每人領到一張表,裏麵寫滿了部門經理以上人員的名字,每個名字從左往右劃了四欄,分別是:優秀、勝任、基本勝任、不勝任。投票人隻要在他所認可的所在欄打上勾就行了。
全社員工把票填好後,投進了投票箱,然後由金融服務社用已經蓋上公章的封條貼上封口。這時,楊或然在封條上歪歪扭扭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給莊宇保管,等待明天上午再由莊宇和楊或然一起點票。
話說楊或然在春節前,弄出他的戰友的皮包公司,要求湖貝金融服務社貸款300萬元,哪知莊宇、秦現虹不買帳,連電話也沒有答複。這楊或然便鐵下心來,要換了莊宇和估計可能也與不給他貸款有牽連的夏天。
怎麽個換法呢?楊或然從官場上走來,知道借助群眾之手是上策,民意測評就是最好的手段,如果這些人中,民意很差,那麽不用多說,一腳躥掉就行了。
但是,開票的結果,不像楊或然想象的那樣。這些人的民意都過關,尤其是夏天,在他的四欄的評價中,雖然寫著不勝任的有十個人之多,但是說他優秀的就有三十多個人,其他都是勝任。而且,人氣比徐東海、卜一定高多了,甚至比陳作業還討人喜歡。
楊或然在心裏想:“很顯然,這個人是有真才實學,就是不為我所用。但是,僅僅靠這張表還扳不倒他。”
楊或然的心思不得不又放在董事會和陳作業身上。
莊宇點完票,知道全社員工的看法,心裏稍為安定了一些。但是,他想:這安延公司的問題始終是一塊心病。也不知是開業前忙中生亂還是啥的,安延公司竟多了800萬元貸款要掛在帳上,才能平衡帳目。這是人民銀行還不知道的問題,如果能讓安延公司拿出錢還掉就好了,而且還要抓緊解決好。於是,莊宇在點完票的當天下午,就帶著秦現虹、陳士清、夏天到了安延公司找到朱赤兒,研究800萬元貸款掛帳的問題。
果然不出夏天的意料,朱赤兒在他自己撈不到好處的時候,拚命推諉。最後,也提出了三個還款計劃,其中一個是將中山供銷社的存款提前支取。但是,夏天覺得不太可行。因為他是已經質押給湖貝金融服務社的存款,另一方麵,要支取,也要中山存款方出手續才行。
朱赤兒不以為然地說:“中山的就是我的,要什麽手續?”
夏天看到朱赤兒不可理喻,便不再說話。
第二天,安延公司的肖一林來到莊宇辦公室,繼續談中山的存款提前支取的問題。夏天考慮到陳作業管著營業部,而安延公司又是人民銀行掛號的貸款戶,於是對莊宇說:“是否與陳總通個氣?”
不料,莊宇立即變臉,憤怒地說:“陳作業還有什麽不滿足的?轎車、手提、福利待遇,都是前所未有的!”
稍停了一會兒,莊宇繼續說道:“老夏!你不要以為我跟陳總有矛盾,我是沒有矛盾的!”
夏天看到莊宇發了一通無名火,有一半是衝著自己的參謀意見來的,便趕緊說道:“莊總,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安延公司是人民銀行掛號的貸款戶,而這筆存款抵押也已經報給人民銀行備案,我們要動,陳總管著營業部,你不跟他通氣,能行得通的?我的看法,你們老總之間,能溝通好就是一股力量,不能溝通好便成了阻力。”
莊宇漸漸冷靜了下來。
夏天以為莊宇這事過去了。
不料第二天一早,莊宇又叫住了夏天,說:“到我辦公室談點事。”
夏天在心裏想:“最近,莊總心裏事多,少惹他。”
來到莊宇辦公室後,夏天聽莊宇說:一是邵華的泰山工貿有限公司做的軸承鋼生意還是不夠錢,還要貸款,二是肖一林帶著朱赤兒的新方案,要求用安延公司在發展銀行的存款提前支取還800萬元貸款。
夏天聽莊宇說完,本來不太想發表看法,但又擔心莊宇認為他對莊宇的批評有抵觸情緒,故而說道:“從老朱的操作手段來分析,他不可能沒有條件存款到發展銀行,這個存單要提前支取的話,可能發展銀行會不同意。”
不料,這句話,不知怎的又惹來莊宇不滿,他很認真地說道:“你說話要注意一點,我們三個老總本來沒有矛盾的,被你一說,造成了矛盾。”
夏天不解地說:“莊總,我沒有說什麽啊!”
莊宇的臉漲得通紅,說:“秦總說,你跟陳總說了什麽,導致他對我有意見。”
夏天說:“過去,我做慣了人事秘書工作,所以跟你在一塊,喜歡私下向你提一些建議,但是,你聽不聽我都沒有意見的。我兩次建議你跟陳總之間協調,不是分你的權力,恰恰相反,是讓你的副職承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也忙起來,這樣你不就輕鬆了嗎!至於你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我挑撥的。你的兩個副總,老秦有老秦毛病,老陳有老陳的缺點。但是,我作為部門經理,碰到應該與營業部協調的事,到管理營業部的副總那裏請示一下,是沒有錯誤的。就像我去找秦總商量行政事務一樣,你也不會反對吧?另外一個問題,你也知道我對你什麽都敢說的,我聽到你帶空白存單到上海,我不怕你翻臉,私下跟陳經理講,你必須馬上終止這種業務。說實話,這本來不是我管的事,但我是你的部下,不能看著你出事。我說這些,信不信由你。”夏天說完,也有點生氣。
反觀莊宇,把心裏對夏天的不滿說了出來,又聽夏天說了一大通,倒有點解開了疙瘩似的,心裏反而好受了一點。過了一會兒,安慰夏天說:“我們兩人不要鬧別扭。”
夏天回到辦公室,心裏仍然不快,拿出日記本,在日記中寫道:
從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來看,湖貝金融服務社董事會與經營班子的權力鬥爭發展到了一個新階段。自己應該在以下幾方麵特別注意:
一、以守為主。業務開展得差不多了,不要急於擴大業務,有關存款利差,一律由存款戶跟中介人和貸款戶簽資金協議,做到手續規範。凡是自己組織的存款,手續均必須辦妥,防止出現問題。
二、處理催收貸款本息的工作,要注意提高工作藝術。不要過分執著地與客戶爭吵。
三、對本社員工友善為上,以和為貴,記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四、莊總越來越表現出心胸狹窄和聽不進不同意見了,他甚至在一些貸款和拆出資金問題上表現出少有的固執——仍在大額地、低於存款成本地拆出。因此,不能像過去他依靠著自己的時候那樣說話,要慎言謹行。
五、自己工作的動機要以單位利益為己任,對莊總個人不要太投入,要有距離感。
夏天寫完日記,默默地看了兩遍,直到覺得自己有印象了,才把日記本收好。
看官,夏天當時的遭遇,真應了《滕王閣序》中那句話:“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同時,也像一首詩中所雲:
智慧從來惹是非,人間最忌奪天機;
雞肋鯁喉言猶在,留侯功成脫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