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人民銀行的訓誡談話
1994年6月7日,莊宇在湖貝金融服務社吃過早餐,急忙叫司機鍾梅昌開車把他送到中國人民銀行SZ特區分行。
莊宇到了人民銀行上了電梯,來到金融管理處。他走進辦公室,對一個正在全神貫注看著報表的年輕人說:“你好!沈科長,處長在嗎?”
這位叫沈科長的人,放下手中的報表,抬頭看了莊宇一眼,小聲說:“哦,莊總來了?吳清處長在裏麵。”沈科長用手指了指吳清的房間。
莊宇走到吳清處長的辦公室門前,用右手輕輕敲了兩下房門,裏麵傳出“進來”的應答聲。莊宇打開門,謙卑地說:“吳處長,您好!”
吳清抬起頭,看了莊宇一眼,像顯現上級的尊嚴似的,說了句:“來了?”
莊宇說:“是。”
吳清說:“坐下吧。”
莊宇將一張活頁椅打開,然後坐下。
這時,吳清開始講話了:“莊總,不是我說你,按理說你們開業才一個來月,我就是對你有再大的意見,也不會現在就找你的麻煩。但是,你們做的事,確實不怎麽漂亮,而且一幹就是驚天動地的。讓我這個處長坐在凳子上都覺得搖晃。大家都不安穩哪!”
莊宇看到吳清講話誠懇,便說:“給處長添麻煩了,但還是要請你多幫忙,才能過關呢。”
“我問你,”吳清說,“你是怎樣跟朱赤兒打上交道的?”
莊宇答道:“還不是年初的時候,市政府二辦由經發局主持,搞了一個項目論證會,我聽了朱赤兒的汽車城項目推介。當時,市經濟發展局的領導因為深圳沒有汽車生產企業,對這個項目也很推崇。會後,我找他聊上的。”
“他過去的情況你清楚嗎?”
“不清楚。”莊宇答道。
吳清又說:“我這裏有一份人民銀行總行的簡報,你先看一下。看完後,我帶你去見馬應龍副行長。”說完,將簡報給了莊宇。
莊宇接過簡報,慌忙從公文包裏拿出老花眼鏡戴上看了起來。
這時,吳清看到莊宇的手有點顫抖,便安慰道:“不要緊張,今天叫你來,是商談怎樣把這個事處理好。”
莊宇感激地說:“謝謝您!”隨後看那簡報,隻見標題印著《經濟動態》四個紅字。下麵就是人民銀行總行對廣*省人民銀行關於機電商場營銷手法的調查報告的“編者按”。
莊宇花了二十多分鍾看完了簡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吳清說:“這些情況我還第一次知道。”
這時,吳清說:“現在,我帶你去見馬應龍副行長。你要記住:不論馬行長說什麽,你都少說為佳,不要添亂。啊?”
“我一定按照你說的去做,爭取一個好的結果。”莊宇說完,跟在吳清後麵,到了馬應龍的辦公室。
馬應龍長得十分魁偉,在他身上不難找到北方漢子的陽剛之氣。他剃了一個平頭,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臉上戴了一副粗邊近視眼鏡,讓人覺得在他身上力量與知識結合得渾然一體。
吳清、莊宇進了辦公室,馬副行長客氣地讓座。
大家坐下後,馬應龍說:“莊宇同誌,不論怎麽說,你也是我們國家財經學院最高學府畢業的人才,本來不應該我來說你。其實,我早就跟你說過,搞銀行要注意風險的防範。人民銀行也出台了很多製度、規範。你倒好,全然不聽,我行我素。就說單一貸款與股本金的比例的規定,我們是要你們好,才製訂出這個規則,不是想卡你們。因為你們好了,我們才好。不是有一個廣告詞這樣說嗎:‘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如果人民銀行監管的專業銀行、信用社、金融服務社、信托公司,一個個都不按製度辦事,我們人民銀行能好起來嗎?所以,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按製度辦事。實際上,按製度辦事就是維護自己的飯碗。這點,你應該理解得到吧?”
莊宇點點頭,應答道:“是。”
馬應龍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我問一下,你們服務社單個企業貸款最多的放了多少?”
莊宇遲疑了片刻,答道:“也就是幾千萬吧!具體數字沒有出來。”
“幾千萬?”馬應龍反問道:“你們的股東才給了不到二千萬股本金,剩下的錢都是社會給你的。一個貸款戶就紮下幾千萬。你敢說拿得回來?老兄,如果是你家的錢,我想,你就不敢這樣扔了。”
馬應龍又喝了一口水,對吳清說:“你們金管處、會計處抽個時間,去他們那裏看一看,看有什麽值得我們學習的。不要到時候他們創造了經驗,全國都知道了,我們還蒙在鼓裏。就像《水滸傳》裏講的,‘獨瞞了徽宗皇帝一人,’鬧出笑話來。”
莊宇聽到馬應龍挖苦他,暗暗叫苦。而吳清覺得馬行長今天講話比想象的要溫和。
是的,馬應龍想到:莊宇這屆畢業生參加工作已近三十年了,他的不少校友已經在國家金融戰線占據著核心崗位,不少人成了國家高官幹部。反觀莊宇,在一個集體金融組織裏混飯吃,多少有點心酸。另一方麵,官場之道也不得不讓他留有後手。有時候事情做過頭了,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無形中你就落進別人的套裏了。
……
臨走時,吳清認真地告訴莊宇:“排除貸款風險的工作要抓緊去做。朱赤兒的貸款,能清貸的話,要抓緊清貸;如果能減少餘額,就要堅決減少餘額。你自己要主動把這個事情處理好。”
莊宇握住吳清的手,真誠地說:“謝謝你!”
風險,查帳——這是莊宇到了深圳特區人民銀行後,牢牢記住的詞。
下午,莊宇不動聲色繼續著他的活動。
剛上班時,他坐在轉椅上思考著:為了應付人民銀行的檢查,有必要提前做好以下準備:一是有關人民銀行風險考核的單一企業貸款數額限製問題,要按朱赤兒的意見,找十幾個企業來頂替一下,這要落實在信貸經理頭上;二是考慮到可能把事情鬧大,來個停業整頓,那個時候,不能放貸款了,利率倒掛,就更難向股東交代了。因此,當務之急是要抓緊貸出一批貸款;三是要調整一批信貸員。最壞的打算,在停業後,這幫人如果還能抓存款進來,不就什麽事也沒有了嗎?
莊宇在筆記本上寫著開會提綱,思路漸漸明朗起來。這時,辦公室的員工伍冬至敲了莊宇的門,然後,探了個頭跟莊宇說:“莊總,深圳泰榮公司的蔡總來電話,問你今天有沒有時間去他那裏走走?”
莊宇說:“你進來說話。”
伍冬至走到莊宇的對麵,莊宇問他:“蔡總怎麽說?”
伍冬至便添油加醋地把蔡總盼望莊宇到他公司指導工作的話說了一通,並說晚上一起進餐。
莊宇聽伍冬至把話說完,思考了片刻說:“今天晚上好像沒有什麽安排。這樣吧,下午四點,你坐我的車,我和夏經理到他公司看一下。你告訴蔡總看他有沒有時間。”
伍冬至便在莊宇的辦公室打電話給蔡總,蔡總表示十分願意見到莊宇。於是,莊宇打了個電話給信貸部,找到夏天,說:“下午四點,我們一起到一個公司看看。”
夏天說:“好的。”
話說這個伍冬至是董事長楊或然安排在湖貝金融服務社的代言人——在金融服務社的職務是董事會秘書的伍梨園女士的弟弟(有人說伍梨園是楊或然的情婦,也有人說是他的**,情況究竟怎樣,小的手頭上沒有過硬的考證結論,大概有點無風不起浪的意思。)。莊宇與楊或然在不少問題上因爭權結怨,故對伍冬至姐弟也是有提防的。
伍冬至被安排在辦公室修修水管、電燈電線、電話之類的工作。可以這麽說,這是因人設事,給他一碗飯吃。有時,在辦公室閑聊的時候,員工們會看著伍冬至的背影,打趣地說:“都怪我姐沒有本事,怎麽也不能使董事長變成我的姐夫。”說完,大家會心一笑,身心愉快不少,人們常說:笑一笑十年少,金融服務社的備用藥箱不就成了多餘的擺設了?
話說莊宇與蔡總約好時間,伍冬至知趣地離開辦公室。莊宇還是拿起筆準備會議提綱。秘書王花敲門進來,拿了一張名片給莊宇,然後說:“莊總,你在中國銀行的老同事來看你。”
莊宇一看那名片上的名字,立即‘怒從心上起,怨向膽邊生’——當年正是這個家夥,阻擋了自己在中國銀行的升遷之路。後來才憤而離開中國銀行的,到現在都沒有喘過氣來。真是可惡!
但是,莊宇畢竟是有了年齡、有了一定社會經曆的人,轉念一想:人家跑來找我,也應該以禮相待,顯現我的風度。便苦笑著對王花說:“叫他們進來吧。”
王花到會議室把來人引進莊宇辦公室,莊宇右手還拿著筆,從轉椅上起身,說:“你好!林處長。歡迎你來指導工作。”
林處長滿臉笑容,與莊宇握過手後說:“老莊,‘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四年磨一劍,這事終於被你搞成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莊宇有點酸楚地說:“人的本能,要吃飯、要生存,還不是逼著要奮鬥?”
林處長聽出話中有話,馬上改變話題,將同來的一個朋友介紹給莊宇:“這是我們中國銀行的一個客戶,聽說老同事開張了,我帶過來找你,他姓陶,叫陶開泰先生,是搞進出口貿易的。”
林處長又對陶開泰介紹說:“這位是莊宇總經理,我們在深圳一起做開荒牛,哈哈,在牛場上摸爬滾打了十年,莊總嫌牛欄髒了,跑出來幹大事了。你還別說,他這裏機製靈活,我們辦不到的事情,莊總一定辦得到。”
陶開泰跟莊宇打招呼道:“莊總你好,我今天來找你,想看你能否在貸款上幫幫我。”
莊宇說:“好,講貸款的話,我叫我們的信貸經理聽一聽。”說完,撥通了信貸部的電話:“找夏天。”
一會兒,夏天接了電話,莊宇說:“你來一下我的辦公室。”
夏天看了牆上的掛鍾,差不多四點了,可能要出發了,便拿上了公文包,趕到莊宇辦公室。
在接待間,王花說:“莊總在中國銀行的原來的同事在裏麵。”
夏天敲了門,莊宇說:“進來。”
夏天走進莊宇辦公室,用善意的目光看了幾個客人,莊宇說:“我來介紹一下……”
後來,陶開泰先生介紹他打算貸款的意圖,夏天考慮到因為是莊總的客戶,也特別認真地聽著,不時提問著。莊宇估計夏天不知道自己在中國銀行的經曆,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便離開了座位,往門外走去,當走到夏天身旁的時候,碰了一下夏天。
夏天已經覺察出莊宇要說什麽,待陶先生講完一段,要換氣的當口,說了句:“對不起,我出去一下。”
夏天來到接待間,莊宇小聲對夏天說:“你應付一下就行了,不會給他做貸款的。”
夏天說:“好。”
於是,又回到辦公室,繼續聽陶先生講他那進出口貿易的生財之道。
過了一會兒,莊宇重新回到辦公室。
夏天看看陶先生講得也有點累了,便說道:“進出口業務我要向你多學習,辦理進出口業務的貸款,也要向中國銀行多學習。剛才陶先生講的,讓我大開眼界。由於以前沒有搞過,你的資料能否給我們學習、消化?”
陶開泰說:“好,那麽我們改天聯係?”
莊宇和夏天都說:“好。”
於是,和林處長他們握手道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