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先機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這樣的對視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久到大殿中一片寂靜,連微風吹動頭上步搖的沙沙聲亦清晰可聞,可晴雨公主不僅沒有任何退卻的意思,眼神反而更加堅定。
對她來說,如果沒有冷元勳,後半輩子便再沒有任何幸福可言,與其妥協,讓父皇為自己指一個毫無感情的男人嫁了,倒不如拚力一搏,反而有可能贏得一絲轉機。
晴雨公主的堅持隻在感情,但皇上的考量卻遠遠不止於此,冷元勳是難得一見的人才,雖然之前出於忌憚,並未委以重任,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內憂外患頻起,民心不穩,紅蓮教更是心腹大患,需要時刻準備增兵剿滅,而冷元勳,正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從另一方麵來講,皇上當初將節製巡防營的權利交給冷元勳,是為了起到製衡慕容璃的作用,可從目前的朝堂局勢上來看,在太子一黨的打壓下,慕容璃明顯太過出於頹勢,若是這樣下去,日後恐怕再也沒有實力跟慕容璟相抗衡,這明顯違背了皇上最初的製衡原則,所以,必須要調整一番。
若冷元勳娶了晴雨公主,即便他再怎麽獨善其身不參與儲位之爭,但有了這一層姻親關係,外人勢必就會把他視為慕容璃一黨,即便慕容璟想要拉攏他為自己所用,也會有很多顧慮,如此一來,淮陽侯府便會更加保持中立,成為孤臣。
這……貌似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有了這番打算,皇上的態度便也不似之前那般強硬,淡淡開口道:“你可想清楚了?”
晴雨公主雖然強忍著恐懼跟皇上對視,但一顆心始終提在嗓子眼上,生怕皇上開口說出的是讓她死了這條心之類的話,如今聽到這個問題,不禁大喜過望,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道:“兒臣想的非常清楚,請父皇成全。”
“這可是你自己求的,如若以後……”
這一次,還不等皇上把話說完,晴雨公主就搶先一步回答道:“父皇放心,兒臣自己所求,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受多少苦楚,哪怕元勳哥哥這輩子都不會愛上兒臣,兒臣也絕對不會後悔!”
晴雨公主一向大大咧咧,做事從無長性,卻能在此事上如此堅持,皇上不由幽幽歎息一聲,有些無奈道:“既然如此,朕就答允你所求,擇吉日賜婚。”
想了那麽多年,盼了那麽多年的事終於有了結果,晴雨公主不禁喜極而泣,連連叩首道:“兒臣多謝父皇恩典!多謝父皇恩典!”
“行了,快起來吧!”皇上從禦座上走下來,親自扶起晴雨公主,又替她把眼角的淚水擦拭幹淨,方才有些無奈地輕斥道:“好了,這般毛毛躁躁的,哪兒有半分公主應有的端莊,成親之前這段日子,朕會派一名教習嬤嬤好好教導你規矩,別等到了淮陽侯府,讓人笑話朕教女無方。”
晴雨公主順利求得賜婚的旨意,正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別說學規矩,就算學更難的刺繡針織,她也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隻恭敬地屈膝福了一福,“兒臣多謝父皇體恤,定當謹記父皇教導,事事以皇家顏麵為重,絕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話竟然能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是難得。”皇上的笑容越發無奈,但其中的寵溺卻是藏不住的,在替晴雨公主扶了扶鬢邊的並蒂牡丹步搖後,溫和道:“回去吧。”
他還需要好好想想何時下這道賜婚的旨意才合適。
“是,兒臣告退。”晴雨公主得償所願,滿臉堆笑地離開勤政殿。
如果這一幕讓曲靈栩知道,她一定會重重歎息一聲,雖說每個人都有愛自己所愛的權利,但通過這樣強硬的方式留在一個並不愛自己的人身邊,那才是最大的悲劇。更何況,雖然冷元勳對皇上恨之入骨,但他們之間的血親關係,卻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別說冷元勳從未對晴雨公主有意,就算是有,他這個堂哥,也斷然不會迎娶堂妹為妻。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死結。
賜婚之事皇上尚未頒旨,曲靈栩自然無從知曉,但另一件隱秘之事,她倒是得到了幾分消息。
冷元勳向來心思縝密,那日冷元淩在書房外徘徊,雖說從他的表情上推斷,應該並沒有聽到什麽要緊的話,但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多留了一分心思,派人稍稍留意著對方的言行舉止,因著冷元淩十分謹慎,他偷偷出城去見劉憐兒的事情還真被忽略掉了,但百密一疏,還是讓冷元勳的暗衛發現其偷偷去往陵王府和慕容璃相見,再之後的事情就更加清晰了。
事反常態必有妖,冷元淩跟慕容璃從未有過任何交集,這時候卻如今小心翼翼地跑去陵王府,自然不可能是聊天喝茶的,但因為尚不清楚對方的目的,冷元勳決定暫時不打草驚蛇,隻是趁著夜色來到鎮國將軍府,跟曲靈栩商議。
曲靈栩雖然沒見過冷元淩,但自從被冊封為郡主後,為了更好地了解京城貴族圈的結構關係,特意讓冷元勳給她做了一份詳盡的人物關係圖,從那一些簡單的解釋上,不難分析出冷元淩的性格。
聽到冷元勳的話,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扣著桌子,片刻後方才抬眸,淡淡笑道:“也是難為這位二公子了,怨恨了你這麽多年,這會兒才找到反擊的辦法,當真是不容易。”
“是啊,的確不容易。”冷元勳微微點頭,算是認同了曲靈栩的說法,稍後方才漸漸斂了笑意,繼續道:“我讓人查過了,被他們安排住在陵王府中那個女子,是當年為夫人接生的接生婆之女,冷元淩應該是想要拿我的身世做文章。”
“這麽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如果是我,也絕對不會放過的。”曲靈栩輕輕抿了口茶,不緊不慢道:“隻是,他注定要白白辛苦一場了。”
滴血驗親,在古代人的認知裏自是最穩妥不過的認親方式,但在曲靈栩這個生物學家兼醫生眼中,不過是個笑話,且不說隻要血型相同便可以相融,即便是不同血型,在隻有兩滴血的情況下,也是一定會融合在一起的,隻不過是在時間上有所長短罷了。
如果曲靈栩這番話讓別人聽到,一定會認為她是得了失心瘋,才敢這般口出狂言,但冷元勳卻明白,她肯定想到了應對的辦法,才會這般篤定。
“既然如此,便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冷元勳並未多問,隻柔和一笑。
如果說別的事情,冷元勳或許可以想到辦法,但血脈這種先天問題,絕非人力可改,他縱然可以想辦法除掉劉憐兒,卻沒辦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讓慕容璃消失,還有冷元淩……
想到冷元淩,冷元勳心裏更加無奈,淮陽侯對他有大恩,對於其僅有的兩個子嗣,冷元勳實在不想傷害,這也是這麽多年來,他雖然知道冷元淩背著自己做了不少手腳,卻始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緣故,可是如今這次,隻怕不能善了了。
冷元勳心中是何想法,曲靈栩自然是明白的,她握一握對方有些冰涼的手,含笑道:“你就不問問我想的是什麽法子?”
“你會這樣說,自然是有萬全的打算,我又何必要多問一句呢。”冷元勳順過曲靈栩一縷青絲在手中把玩,有些慶幸道:“從目前的形勢推斷,冷元淩並沒有將父親知情一事告知慕容璃,他們應該也沒有想到其他關節,否則就隻能提前冒險了。”
以他如今的兵力和部署,若是即刻起兵奪權,未必沒有勝算,但終究是不穩妥,否則蠢蠢欲動的北曆一定會借此機會興兵南下,將如今內憂外患的局麵推向極致,到時會即便他奪回江山,也會付出比預計要慘痛數倍的代價。
“他們就算想到了什麽也不要緊,隻要滴血認親無錯漏,你就是淮陽侯親子,任憑誰再想給你加上其他身份也是不可能的,隻是……”說到這裏,曲靈栩的目光中忍不住帶了一絲隱憂,“這樣一來,日後你想要恢複自己的真實身份,隻怕要另費一番周折了。”
凡事有利就有弊,眾人認定冷元勳為淮陽侯親子,是可以暫時解決皇上的猜疑,可一旦起兵成事,要登皇位的時候,又如何證明他是已故太子唯一的嫡子呢?
這明顯是相互矛盾的。
“我曉得你的顧慮,現如今,咱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必要現在就擔憂。”說起擔憂,冷元勳的心情隻會比曲靈栩更加沉重,但他隻能極力壓製自己的情緒,盡量減少曲靈栩的心理負擔。
她為自己背負了太多,籌謀了太多,不能連片刻的安穩都沒有。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料的,冷元勳自是極力保護曲靈栩,但其他人卻不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