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把柄
離開錦繡閣,曲靈栩並沒有立刻回蒹葭院休息,而是忍著身上的疲累,去了冷
庫,雖然皇上嚴令秘不發喪,但看守冷庫的皆是將軍府的下人,見曲靈栩語氣堅決,也不敢過分攔著,隻好開門讓她進去。
古人沒有空調,但凡富貴人家,都會在府中建造一座冷庫,冬天河水結冰時,將厚厚的冰層鑿起來,存到冷庫中,待到夏日炎熱之時,再從冷庫中將冰塊取出,鑿成碎塊混了鹽擺放在屋內消暑,許貴妃為了防止陳氏的遺體過快腐爛,便命人將宮中夏日裏沒用完的冰塊全部取來,堆成一座冷庫,將其放置在其中。
冷庫中溫度極低,曲靈栩一走進去就覺得寒意滲人,就連身上的困倦乏累亦被驅散了多半,曲靈栩定了定神,正要往前走,跟在她身後的雲意卻是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有些膽怯道:“主子,奴婢……”
曲靈栩知道雲意雙親健在,可能長這麽大從未見過死人,跟解剖過無數屍體的自己截然不同,是以淡淡道:“你去門外等我吧,如果有事我會喊你的。”
“主子,奴婢還是陪著您吧……”雲意雖然害怕,卻也不能把曲靈栩一個人扔在這裏,正咬咬牙要繼續往前走,卻聽曲靈栩再次道:“出去吧,你留在這裏,我還要顧及你的情緒,更加分神。”
曲靈栩的語氣雖然如往常一般溫和,但話中的意思卻是不容拒絕,雲意隻好停下腳步,轉身出了冷庫。
陳氏靜靜躺在冷庫正中間的紅木大床上,她已經去世四天,臉上布滿了屍斑,身體亦完全僵化,可即便如此,曲靈栩依然可以看出其臉上的痛楚之意,那種對死亡的恐懼和不甘,像一把利劍,,直直插進曲靈栩心裏。
“母親,您不會白白冤死的。”曲靈栩雖然不是陳氏的女兒,但她一向恩怨分明,既然占用了原主的身體,自然要為原主的母親討回公道。
冷庫裏的溫度太低,不宜久留,曲靈栩從醫生係統中取出需要的工具,仔細為陳氏做了屍檢,不出所料,在對方左手手腕處發現有明顯的軟組織挫傷,應該是陳氏發覺有人拖拽她時奮力掙紮時被對方弄傷的,另外,其衣袍下擺處少了一小塊邊角,應該也是在掙紮時撕裂的。
有了這兩點,已然足夠,如果不出她所料的話,那塊布料應該還在人工湖中,畢竟陳氏已經死了,哪兒還會有人在乎這些細枝末節?
說起來,這還要感謝皇上秘不發喪的旨意,否則若是早早將這身衣服換了下去,真相,便更加無從查起了。
接下來,她要利用這兩點好好做做文章,許氏,你可要好好接著才是!
曲靈栩的動作雖然很快,但出冷庫時,也是半個時辰之後了,雲意在外麵等的心焦不已,聽到門響,快步衝過來扶住曲靈栩冰涼的胳膊,關切道:“主子,您怎麽樣了?”
曲靈栩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冷庫,淡淡搖頭,“沒事,回去吧!”
無論她做什麽,陳氏都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人生最大的悲哀,不外如是。
這樣失落的情緒一直籠罩在曲靈栩身上,即便回了臥房亦沒有任何好轉,因著淩霄淩雲那邊尚沒有消息傳來,曲靈栩雖然疲憊不堪但也沒什麽睡意,隻倒了一杯濃茶端在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晃著。
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突然有人從身後覆了一件披風到她身上,曲靈栩猛的一驚,下意識地退後兩步,抬頭一看,卻是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容。
想是一路風塵仆仆而來,冷元勳堅毅的眼眸中隱隱有幾分憔悴,但此時,他的目光卻是那樣溫柔,沒有太多的解釋,亦沒有多餘的安慰,隻淡淡一句,“我回來了。”
那樣熟稔的語氣,像極了一個久遊歸來的親人。
“看來你跟墨如玉已經成為朋友了。”曲靈栩用力扯了扯嘴角,卻始終無法如願擠出一絲笑容,索性也不再堅持,隻抬手倒了杯茶放到他麵前的桌上,淡淡道“想來很快就能見分曉了,一起等等吧。”
冷元勳微微點頭,在曲靈栩身邊坐下,沉默良久後,終是沉沉開口道:“令堂的死,我很抱歉。”
“殺死母親的人不是你,下令秘不發喪的人也不是你。”曲靈栩端起麵前的濃茶一飲而盡,冷冷道:“如果真要怪,也是怪我自己太過心慈手軟,沒能早早解決掉這對母女。”
“他們既然敢做,我必不會讓他們全身而退。”冷元勳握一握曲靈栩冰涼的手,隻恨不能幫她分擔心裏的痛楚,好一會兒方才再次道:“明日朝堂之上,一切皆由我來應對,你不必煩憂。”
“我沒有事。”說起來也奇怪,許久未見,但曲靈栩再看到冷元勳時,不僅沒有感覺到任何生疏之意,反而生出幾絲前所未有的依賴之情,讓她莫名心安。
“你自然不會有事,有事的是那些攪弄風雨之人。”冷元勳冷冷一笑,“我原本不打算那麽快就置慕容璃於死地,因為他若是倒了,慕容璟就會失去製衡,太子一黨的勢力必然會大增,到時候局麵隻怕會更加難以控製,可如今看來,我這個想法又何嚐不是錯的離譜。”
“這些年風調雨順,也沒有什麽大的戰爭,按理來說,國庫應當十分充裕,可那些銀子多半被皇上拿去修建行宮,肆意享樂,以至國庫空虛,慕容璟和慕容璃隻顧著爭權奪利,全然不顧百姓的生死,將來皇位無論傳到誰手中,百姓都不會有好日子過,難怪紅蓮教要造反。”曲靈栩熟讀曆史,見慣了各個王超的興衰成敗,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隻是不知不覺念出了張養浩那句詩,“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身處亂流之中,位高權重者亦不能夠明哲保身,更何況飄若浮萍的老百姓。”冷元勳的目光落在茶水中輕輕蕩漾的波紋上,忽然輕聲開口道:“如果我說我如今做的一切,所圖的也是這……”
未等冷元勳把話說完,隻聽外麵一陣響動,緊接著,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單膝跪在曲靈栩麵前,恭敬道:“主子,人抓住了。”
淩霄跟在冷元勳身邊多年,尚未進門時就感受到了對方的氣息,然而他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冷元勳一眼,隻當他是個透明人,看到這一幕,曲靈栩不覺暗笑,這家夥想要表忠心也罷了,用得著做的這麽誇張?
默默吐槽一句,曲靈栩開口問道:“可搜出什麽東西來?”
“正如主子料想的那般,許氏趁夜深人靜之機欲派人出府送信,被屬下和淩雲截了下來,不過……他派出府的並不是尋常家丁,而是暗衛,那暗衛武功極高,若不是他事先沒有防備,又是以一敵二,屬下也沒有把握能擒的住他,如今淩雲正看著他,不讓他有機會尋死。”
暗衛。
許氏身邊竟然也有暗衛。
曲靈栩跟冷元勳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暗衛不同於尋常侍衛,必須要自幼培養,經過嚴格的武力和忠誠度訓練,這個過程少則十載,多則十四五載,需要耗費大量人力財力,絕不是許氏一個深宅婦人能做到的,必是許神醫所派。
在十數年前就培養暗衛,可見許神醫的實力和野心。
“沒用的,問不出什麽。”曲靈栩微微搖頭,“可曾拿到信了?”
“拿到了。”被曲靈栩這麽一提醒,淩霄方才想起漏掉了最關鍵的東西,連忙從袖中掏出一封平整的信遞上前去,“許氏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憑暗衛的本事還會被人擒住,信放的這樣顯眼。”
曲靈栩取出並未上封條的信,信中的內容很簡單,隻有寥寥數字“曲靈栩已回府,恐變。”開頭結尾並無任何稱謂,可見許氏為人之謹慎。
不過有這些,已然足夠。
“暗衛若一直不歸,許氏必定有所懷疑,今夜……隻怕沒有安穩覺睡了。”曲靈栩把信遞到冷元勳手中,“之後的事就交給你了。”
此刻雖然城門早已關閉,但以冷元勳朝廷欽差的身份,自然有權利隨時入城,若說恰巧在城中發現形跡可疑之人,命人拿下,也不是什麽說不過去的事情。
冷元勳自然明白曲靈栩的意思,淡淡笑道:“這些日子你連日奔波,趕緊去休息吧,若不睡好覺,明日如何有精神看這場好戲。”
“也是。”曲靈栩伸了個懶腰,徑自走到窗前,看著外麵的月華如水,自言自語道:“這樣美麗的月色,有些人注定再也看不到了。”僅憑一封沒有落款的信,她自然沒有把握扳倒慕容璃,但許氏,絕對不會再有機會在她眼前興風作浪。
夜緩緩而過,也許是太過疲累,曲靈栩並沒有做夢,而是一覺睡到天亮,醒來時隻覺得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