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知悉

  上輩子活了二十幾年,曲靈栩幾乎日日都在學習和科研中度過,從來沒有跟哪個男人有過太多交集,倒不是她長得太醜無人問津,而是她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花前月下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


  耗費了大把的青春,結果換來的卻是柴米油鹽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家庭瑣事,若沒有深入骨髓的愛情,這筆買賣,實在是虧的太多,所以她寧願高傲地做一個極致的獨身主義者,也不願意越感情的雷池一步。


  可是這一切,在遇到冷元勳之後,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至於為何用微妙這個詞,是因為連曲靈栩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這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這樣的深思一直持續了好久,直到馬車到了跟前,曲靈栩才勉強收拾起亂成一團的思緒,繼續趕路。


  遠在江陵的冷元勳尚不知道慕容璃用一個假消息將京城搞的天翻地覆,那日陳秀城從府衙逃脫後,紅蓮教幾乎一夜之間徹底沒了蹤跡,沒有這個心腹大患的威脅,江陵的局勢漸漸平穩,瘟疫之災亦控製在最小範圍內,並未出現大規模死傷的局麵,如此一來,人心亦逐漸穩定下來,隻等朝廷分配的賑災糧食到位,便可安然無虞地度過即將到來的冬天。


  彼時,冷元勳正坐在窗下把玩一片火紅的楓葉,在聽完清揚的奏報後,有些慵懶道:“收拾東西,後日出發回京。”


  四十三天,整整四十三天沒有見到她了,離京的每一天,他心裏的思念都在無限製地向上疊加,滿滿的快要溢出來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些什麽?

  見冷元勳露出‘思念曲靈栩專用表情’,清揚識趣地沒有去打斷這難得的溫馨場景,直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出言道:“主子,河壩決堤之事尚未調查清楚,這時候離開江陵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事情已經交代下去了,本世子在不在都無關緊要,更何況……本世子的任務隻是賑災,可不包括陪曲連城上陣殺敵。”再不走,就要跟曲連城大軍碰麵了,他隻鑿漏了幾艘戰船並非全部,對紅蓮教的整體戰鬥力並沒有太大的影響,何況如今對方還正在氣頭上。


  他可沒興趣用血肉之軀檢測一下陳秀城精心修造的戰船結不結實。


  “主子說的是。”清揚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隨後繼續道:“都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朝廷這些年將精力都用在為皇上修江南行宮和開鑿大運河上了,對軍隊的重視本就不多,再加上皇上生性多疑忌憚功臣,致使朝中武將凋零,這次倉促出兵,勝算的確不高,倒是有些便宜陳秀城了。”


  說起陳秀城,清揚就一肚子火氣,那個人卑鄙無恥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也罷了,奇了怪的是,就這種性子,紅蓮教的人卻像中了邪一般對他死心塌地,極為忠心,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能撿到便宜,說明有那個本事。”跟清揚比起來,冷元勳對陳秀城的評價要客觀的多。


  “有本事?”清揚輕嗤一聲,不以為意道:“那是他運氣好,沒有跟主子您對上罷了,否則還不是隻有被打的份兒。”跟在冷元勳身邊十幾年,清揚對自家主子的信心可謂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敵得過冷元勳。


  “這你可說錯了。”冷元勳小心翼翼地將楓葉夾回到書冊中,抿了口茶,淡淡道:“縱觀曆朝曆代,百分之九十的戰爭都是在陸地上進行的,因為陸戰便於排兵布陣,而且除了天氣,並沒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但水戰就不同的,船隻大小,戰船上的機關設置,兵力部署,包括水勢流向都要考慮,但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


  “那最重要的是什麽?”清揚英挺的眉毛蹙成一團,脫口而出道。


  這一次,冷元勳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微挑劍眉,嫌棄地看了清揚一眼,“本世子且問你,你脖子上頂著的是什麽?”


  清揚被冷元勳突如其來的話問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有些遲疑地回答道:“自然是腦袋。”


  “原來你還有腦袋。”冷元勳抬步朝院中走去,隻餘下淡淡的聲音隨著微風飄進清揚耳中,“好好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否則今晚不必吃飯了。”


  ……


  清揚抬起頭,默默地無語望天。


  每到這時候,他就特別想念曲靈栩,自家主子那清奇的腦回路,除了曲靈栩,他實在不知道還有誰能接上……


  “揚哥,你在看什麽呢?”夜部的淩波一進院子,就看到清揚站在廊下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下意識地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一片霧蒙蒙的,什麽都沒有啊?

  清揚正沉浸在數次被冷元勳嫌棄的鬱悶當中,自然沒什麽好臉色給淩波,隻沒好氣道:“看烏雲不行麽,找我什麽事?”他還要好好思考主子留下來的題,沒空在這裏閑話。


  淩波是夜部暗衛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不過十三四歲,長的又特別軟萌,一向是組織中的團寵,鑒於這一陣沒什麽特別的任務,他偶爾也換上侍衛便服跟在清揚身邊做事,是以並不怕眼前這個有些凶巴巴的大哥哥,隻一臉壞笑地調侃道:“又被主子罵了吧,誰讓你總是不長心。”


  “我不長心?”清揚被淩波大言不慚的話氣笑了,抬手一巴掌招呼到他腦袋上,“你小子皮癢了是吧,要不然我告病兩天,換你在主子跟前伺候?”


  一個個都站著說話不腰疼。


  一聽這話,淩波那張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連忙賠笑道:“哪能啊,誰都知道主子身邊缺了誰都不能缺了清揚哥你,這不,給你一個討主子高興的機會。”這般說著,淩波從款大的衣袖中掏出一隻通體雪白的小信鴿,遞給清揚道:“淩霄從京城傳過來的消息,主子一定非常感興趣。”


  如果大家覺得隻有女人堆裏才有‘八卦’這個名詞存在,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事實證明,男人的八卦癖比女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在夜部是這樣,而且他們都特別羨慕淩霄淩雲,因為對方往往能獲得一手的八卦資料,而且坐地起價。


  見著那隻熟悉的信鴿,清揚原本黯淡的眼眸驟然一亮,多日沒有馨月郡主的消息,主子嘴上不說,心裏記掛的很,這下可好了,沒準主子看了郡主的信,心裏一高興,就把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告訴他了!


  想到這些,清揚哪裏還敢有片刻耽擱,拿著鴿子就朝書房去了。


  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疾風驟雨。


  看著冷元勳的臉色由晴到陰,由陰到冷,再由冷到狠,清揚就算再笨也能猜到一定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但這種時候,他根本不敢貿然開口,隻得靜靜站在一旁。


  “慕容璃,當真是好本事!”不知過了多久,冷元勳緩緩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句話。


  清揚抬頭一看,自家主子手中握著的瓷杯已然變成一堆細碎的粉末,可見他心裏的恨意有多重。


  完了。


  慕容璃,完了。


  但對於這種作死小能手,清揚一向吝於同情,他更關心的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等清揚開口詢問,冷元勳已是冷冷道:“傳本世子的命令,所有暗衛立刻集合,一炷香後出發!”


  一炷香?


  “主子,京城發生什麽事了?”清揚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給府裏送封信,告訴父親本世子並無受傷,另外……讓淩霄他們停止前進,盡可能隱蔽起來。”慕容璃不惜謊報軍情引栩兒出京城,又豈能任由她安然來到江陵?想到此處,冷元勳心中一緊,臉色越發陰沉。


  清揚點點頭,繼續問道:“皇上那邊需不需要告知一聲?”


  “不必。”如果讓那位皇上知道他的情報係統如此神速,隻怕是該忌憚了。


  因著這場意外,冷元勳不得不提前出發回京,這倒也沒什麽,然而最關鍵的問題在於,他要如何走,才能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內跟曲靈栩匯合,而不是走了岔路。


  不得不說冷元勳和曲靈栩的默契度還是很高的,在短暫的權衡分析後,冷元勳毅然開口道:“往東走。”


  “主子,這個方向是去西嶺山的。”清揚輕聲提醒道。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馨月郡主可是第一次出京城,總不能那麽想不開,跑到荒郊野嶺去跟獨孤派對戰吧?


  “走吧,不會錯的。”冷元勳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向無邊無際的遠方,策馬絕塵而去。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獨孤派無疑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去觸碰的禁地,即便是自己,在沒有做好十足準備的情況下,也不會輕易去跟墨如玉那個變態的家夥對上,然而曲靈栩卻是不同的。


  她的可貴之處就在於敢於挑戰別人不敢做的事,否則當初也不會在一眾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毅然接下研製瘟疫藥物這塊硬骨頭。


  想到這裏,冷元勳心裏驀地一軟。隻怕這丫頭心裏對墨如玉好奇的很,巴不得跟他交個朋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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