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打掉牙齒和血吞
“定邦年少氣盛,父親又何必刻意為難他呢,要是因此傷了父子情分,您讓女兒如何心安。”曲靈栩看向曲連城的目光中滿是心酸無奈,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掙紮片刻後,還是沒有開口。
曲連城一向觀人於微,這樣明顯的神態舉止如何能逃得過他的眼睛,當即主動問道:“栩兒,你可時還有什麽話要跟為父說?”
這個女兒最近風頭太盛,不僅入了太後和安樂公主的眼,連皇後和太子都對其十分中意,而且心思縝密,聰慧無雙,跟他印象中那種畏畏縮縮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曲連城靜下心來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部捋順了一番,覺得一味用強不僅不能讓曲靈栩聽話,還會讓她更加厭惡自己,甚至厭惡整個將軍府,所以才選取了迂回的法子。
雖然一頓飯吃下來,讓曲連城對曲靈栩的看法改觀了許多,但跟受寵多年的曲鳳衍比起來,他明顯還是疼愛後者更多一些。
曲連城這些個心思,曲靈栩早就猜了個七七八八,卻也不以為意,左不過都是演戲罷了,如果對方用了真心,她反倒不能心安理得了。
曲靈栩鋪墊了那麽多,為的就是讓曲連城主動開口詢問,便也直截了當道:“定邦是父親膝下唯一的兒子,自然是被寄予厚望的,隻是長子非嫡子,難免要被人詬病。”
“栩兒的意思是……”曲靈栩提到的事,何嚐不是曲連城的心病,原本瘟疫一事過後,許氏就能晉封為平妻,無奈計劃不如變化快,短短一個月時間,對方就接連犯錯,晉封平妻一事也就無休止地拖延下去,倒是沒想到曲靈栩會主動提及。
曲靈栩看曲連城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以為自己想要抬舉許氏,心裏不由冷笑,看來她這便宜爹不僅打仗打得好,白日夢做的也不錯呢。
“女兒知道父親心疼二姨娘,不忍心讓她受了委屈,隻是姨娘接連犯下大錯,已然開罪了太後娘娘和安樂公主,您如果這個時候晉她的名分,不是明擺著打太後和公主的臉麽?”曲靈栩毫不客氣地潑過去‘一盆帶冰雹’的冷水,把曲連城的美夢澆醒。
被曲靈栩這麽一提醒,曲連城也意識到不妥,隻見他英挺的眉峰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語氣也淡漠下來,“這些為父自是知道的,可如果不晉許氏為平妻,定邦如何能成為嫡子?”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麽?
曲靈栩並未因曲連城的冷淡而表現出絲毫愧色,而是笑意不減地反問道:“父親此言差矣,定邦雖然是二姨娘親出之子,但按照規矩來說,他也隻有一個母親,不是麽?”
妾室卑微,即便生下子女,其子女也隻能喊嫡母為母親,對親生母親則以姨娘呼之,以示尊卑有別,這個規矩曆朝曆代從未變過,而且不隻是世家貴族,即便是普通商賈人家,亦是如此。
這廂,曲連城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這麽多年來,曲鳳衍姐弟二人一直喚許氏為母親,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忘了這茬兒。
“咳咳。”曲連城捋著胡須的手明顯停頓了一下,原本溫和的眼神亦蒙上一層疑色,“栩兒的意思,是要為父把定邦過繼到你母親名下?”
這些年,許氏之所以能處處壓陳氏一頭,除了心機詭譎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陳氏無子,如果讓曲定邦過繼,許氏幾乎沒有任何機會翻身了。
見曲連城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曲靈栩唇角扯出一絲無奈的苦笑,“父親真當女兒這麽做是為了自己麽?”
見曲連城不說話,曲靈栩繼續道:“宮中這幾日接連出事,想必父親也有所耳聞,您真認為定邦跟著二姨娘對他的前程有好處麽?”
曲靈栩的話讓曲連城忍不住蹙了蹙眉,細細思索起來,許貴妃已然得罪了太後,太後即便如今不便發作,卻無論如何都不會坐視許氏一脈壯大,到時候鎮國將軍府一定首當其衝,更何況曲靈栩又得皇後看中,如果她做了太子妃,定邦記在陳氏名下的好處更是不止眼前這一點了。
如此想著,他心裏已然定了主意,“栩兒說的不錯,定邦即是為父之子,自然應以嫡母為尊,回頭我就吩咐下去,將定邦的名字記到你母親名下。”
許氏如何,他暫時可以不必去管,讓曲定邦的身份名正言順才是大事,而且這樣一來,他也不必擔心曲靈栩會暗中給曲定邦使絆子,一舉兩得。
“父親放心,母親賢良淑德,定能把定邦教好。”
“還是你聰慧敏捷,才替為父解決了這樁心事啊!”曲連城大笑幾聲,可見心情極好。
“為父親分憂是女兒分內之事,怎敢擔父親讚譽。”曲靈栩不好意思地看了曲連城一眼,微微低下頭。
這一幕讓別人看了,還以為她是因為從未得到過父親讚賞而羞澀,隻有雲意雲心幾個熟悉曲靈栩性子的人才知道,她是為了掩飾眼眸中的得意。
隱在梁上的淩雲更是忍不住吐槽,這女主子的脾氣性格跟他家那位爺真是越來越像了,三言兩語就把許氏的兒子奪了去,一會兒消息傳到錦繡閣,許氏還不得氣瘋了。不過也活該,誰讓她吃飽了撐的偏要跟主子作對。
事實證明,淩雲的猜測……簡直不要太正確了。
曲連城要開宗祠給曲定邦更改族譜之事傳到錦繡閣時,許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會兒才渾身哆嗦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錦繡閣的下人從未見過許氏這般猙獰如魔鬼的表情,撲通一聲齊齊跪到地上,大氣不敢出,生怕下一刻就會被拖出去亂棍打死。
“耳朵聾了麽,我讓你再說一遍!”許氏抓起小幾上的藥碗用力朝前來稟報的小廝身上砸去,那小廝也不敢躲,隻吃力地悶哼一聲,匍匐在地,“二姨娘息怒,不是小的胡說八道,實在是老爺親口說的啊,這會兒其他幾個院兒應該也得到消息了。”
“不可能!老爺為何會突然下這樣的命令!”許氏歇斯底裏地再次怒吼道。
“這……”小廝小心翼翼地看了許氏一眼,又慌忙低下頭,低聲呢喃道:“小的聽說,老爺中午在大小姐那裏用的午膳,剛回書房就……下了這個命令……”
“曲靈栩!又是這個小賤人搗的鬼!”許氏氣的心肝亂顫,抓起床頭櫃上那幾個上好官窯瓷器一頓亂砸。她就知道那小賤人不可能那麽輕鬆地放過鳳衍,原來是把主意打到她兒子身上去了!
她如今所得的寵愛大不如前,隻有靠這個唯一的兒子才有機會擺脫庶出的卑賤身份,曲靈栩這麽做,無疑是絕了她所有的希望!
許氏心裏的怒火陣陣翻湧,不顧玉嬤嬤的阻止,掙紮著下了床,大吼道:“都是死人麽,還不快去備轎輦,本夫人要去見老爺!”
許氏氣急之中顧不得那麽多,倒是老成的玉嬤嬤漸漸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阻止道:“主子息怒,您萬萬去不得!”
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人,隻怕話剛出口就立刻被許氏拖下去打死了,玉嬤嬤跟了許氏多年,倒不至於如此,但許氏還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低喝道:“嬤嬤,連你也要跟我作對麽!”
“老奴不敢!”玉嬤嬤想要跟許氏說什麽,又覺得人多眼雜,隻得讓其他人退出房間,那些個丫鬟害怕的要死,聽到這話均如臨大赦般地立刻做鳥獸散。
待房間裏隻剩他們主仆二人後,玉嬤嬤斂衣跪下,“主子,您的確應該去見老爺,但不應該是現在,更不應該是這種態度。”
“態度?”許氏冷笑兩聲,“你都聽見了,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都要成陳氏那個賤人的了,你覺得我應該有什麽好態度?”
玉嬤嬤抬頭看著陳氏,一字一頓道:“老爺英明,才會有此舉。”
“嬤嬤你說什麽!是想氣死我麽!”許氏抬起胳膊就要扇玉嬤嬤耳光,不過到底忍住了,怒喝道:“好啊,你倒是說出個所以然來,否則也不用留在本夫人身邊伺候了!”
玉嬤嬤是許氏的奶娘,一手將其帶大,又跟隨她嫁入將軍府,可謂是許氏最親近的人,隻見她低低歎息道:“主子,最近這一個月,咱們錦繡閣大大小小麻煩不斷,恕老奴直言,老爺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將您扶為平妻,而您一日不是平妻,大少爺就要頂著庶子的身份,眼看著大少爺就要到議親的年齡了,您難道願意眼看著他娶一個門戶一般的女子?”
玉嬤嬤的話雖然不中聽,卻是實情,許氏沉默片刻,人也從盛怒中恢複了幾分理智,隻見她彎腰把玉嬤嬤扶起來,咬牙道:“定邦是老爺唯一的兒子,就算庶子又如何,難不成老爺還能把爵位傳給曲靈栩那個小賤人!”
玉嬤嬤心裏又是一陣長歎,隻怪大小姐手斷太高明,短短幾天就讓主子連連挫敗,以至於整個人變得急躁不堪,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精明和理智,隻得提醒道:“主子這話可是糊塗了,老爺正當盛年,又有那許多妾室,您如何能保證她們生不出兒子來,若是到了那個時候,一切可就來不及了。”
“哼,就憑她們也配!”這些年許氏明裏暗裏不知道害了多少妾室,否則將軍府怎麽可能到現在才隻有三個孩子。
“隻憑她們自然不能,但您別忘了,還有個曲靈栩,如果有她暗中相幫,主子您還覺得會有勝算麽?”玉嬤嬤毫不客氣地給許氏潑冷水。
“曲靈栩這個小賤人,我一定要讓她生不如死!”許氏氣的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走著,卻也不得不承認玉嬤嬤說的是實情,過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口濁氣,“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任由陳氏把定邦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