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和明月光(上)
夏沅覺得二伯母真能穩的住,老公外遇這麽惡心人的事她還能這麽淡定從容地給大家整出一桌菜來,還能笑著招呼大家吃飯,知道她不愛吃米飯,還專門給她做了一碗涼拌米粉,相比陳淑香那會鬧的滿城風雨,讓夏家丟盡了顏麵,她這表現絕對夠得上古代大婦的氣度了,一個字,大氣!
就衝這不鬧不罵,給夏嵩山兜醜,給夏家長臉的做派,爺爺奶奶也得站在她這邊,給她撐腰。
米粉是用靈米磨製而成,放置這麽久,靈氣也沒多少了,但味道極好,拌入特製的醬料和青翠的黃瓜後,滑爽回甜,米香清鬱,麻辣鮮香,夏沅嫌辣椒太少,又自己加了一勺,辣的斯哈斯哈的,她皮膚太過白皙,吃點辣的就上臉,辣的唇紅臉粉,鼻間、額上還起了薄汗,顧元琛掏出手絹替她擦汗,“要你放這麽多辣椒,一會辣的心窩疼,該叫難受了,”
話是責怪話,語氣卻是寵溺的很,引的夏家人都側目看過,“沅兒,太辣就別吃了,二嬢再去給你重做一碗來,”
“別,二嬢,這粉就得辣點才好吃,不辣我才不吃呢?”
“那我給你倒杯水來,”
“要涼的,”
二伯母哪能真的給她倒涼開,倒了杯溫蜂蜜水,顧元琛替她接過後,又用唇試了試溫度,才給她,夏沅習慣了被他照顧,自己沒覺得這動作有多親昵,接過來便喝,這互動太默契了,就連粗神經的夏鶴寧都察覺出不對來,眉心跳的厲害,張張嘴,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氣氛真是太詭異了,夏爺爺輕咳一聲,“琛子,高考成績下來了,你報的是哪所大學啊,”
“跟淙子一個學校,國防大,”
“軍校好啊,虎父無犬子,你爺爺肯定高興壞了,”夏爺爺朗聲笑道,“上次來聽他說,你大哥到年齡說親了,說的是哪家姑娘?”
“我也不太清楚,我來時,聽我奶說,我媽相中了曲家大姑娘,還得看我大哥自己的意願,若他同意了,就先訂婚,”
既然他這麽說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曲家,夏爺爺也是知道的,兩家結合,算是門當戶對,強強聯手,“等訂下來了,我得去討杯喜酒喝,就你哥那條件,說的媳婦也肯定是名門閨秀,我老頭子得去見識見識這豪門訂婚宴,”
名門閨秀四個大字咬的極重,眼睛瞟向自家孫女,就見她半點反應都沒有,隻繼續吃她的米粉,吃兩口粉,喝一口水,小嘴辣的又紅又腫,一嘟一嘟地呼著冷氣,這動作這習慣倒跟小時候一樣,不能吃辣,又喜歡吃辣,然後一邊吃一邊呼著小氣,減緩嘴唇上的灼痛,個子高了,臉也長開了些,但臉上還是帶著些嬰兒肥的,嘟嘴呼氣時,鼓起小腮的樣,顯的又憨又乖,還是個孩子樣孩子性。
夏爺爺在心裏歎氣,想起大兒子說的那事,老實說他心裏是不願的,一來,他是拿沅兒當親孫女疼的,雖說是養女,但也是上了個戶口的,孫女嫁給孫子,老思想的他其實接受無能。
再者,大孫子那是要承宗頂戶的,娶的媳婦是要做宗婦的,他實在無法想象他家乖寶長袖善舞,人際關係人情往來麵麵俱到的畫麵,他家孫女他知道,打小嬌慣的不行,又因沒正經上過學,接觸的人少,人雖聰明,但情商不高,大姑娘的樣卻依舊是小孩子的嬌態,做人家的小媳婦,管個小家還行,要是讓她管個大家,還不知道亂成什麽樣呢!
見顧家小子自打上桌,就一直顧著她吃飯,不動聲色地給她夾菜,夾的還都是她愛吃的,那動作嫻熟,想來平時沒少幹,兩人這畫麵讓人看著刺眼,卻也和諧的很,遂又覺得,顧家雖貴,但也不是他們夏家不能高攀的人家,兩人占著師兄妹的情誼,想來顧老頭未必看不上他家乖寶,不行,孩子日漸長大,他得去探探口風,若人家無意,或者看低他家乖寶,趁著沅兒還沒開竅,他得趁早將兩人分開。
若是同意,那當然最好了,沅兒有了佳婿,他們跟顧家成了姻親後對後代子孫也有好處。
顧元琛一築基修士,對於凡人的情緒變化還是能感覺出來的,忙說,“就憑您和我爺爺的情分,我家要有喜事,肯定頭一個通知您和奶奶的,來時,我奶奶還念叨著說要是您二老沒事,就去京都住上一段時間,讓奶奶也幫著掌掌眼,”
夏爺爺對於他的上道和討好也滿意的很,在心裏暗自點個頭,身段放的下,不似京裏那些紈絝子弟,不卑不亢,不高不傲,是個能成大事的孩子,不錯,不錯,“不請我就自個去,到了地,我二話不說,先拔了你爺爺那幾根胡子,”說這話時,灰白色的胡子一顫一顫的,夏沅就坐在他下手,抬手摸了上去,“那爺爺您這胡子可得護好了,萬一顧爺爺還手,把您的再給薅下兩根,要不我給你編成小辮子吧,那樣顧爺爺就是想薅也薅不動,”
“爺爺,聽見沒,您這寶貝大孫女胳膊肘再往外,編成小辮後,薅的就不是幾根,而是一撮了,”夏灃酸味十足地說。
“誰胳膊肘往外拐,我拐不了,大哥,你拐個給我看看,”夏沅反唇相譏。
“我這是說你女生外向,向著……”
看向她左手邊嘴角含笑的顧元琛,好險,差點便宜了那個臭小子!
“向著什麽?”
“向著炮火前進,”自家爺爺的潛台詞,他如何聽不出來,倒不是說他對自家小妹生了什麽不該有的想法,隻是就這麽輕易地將他寵了這麽多年的小妹交給別的男人,他會情願才怪呢?再看這丫頭沒心沒肺的跟自己鬥嘴的樣,就更不舒服了。
“你剛打鬥時被踢到腦子了吧,這是典型的神經錯亂,這是病,得治,”夏沅幾認真地說,拍拍小荷包,“我這有藥,你吃不?”
夏灃被噎的夠嗆,“你才有病,”
“我有病,你有藥沒?”
“……”
夏灃被氣的內出血,這倒黴孩子是專程來氣他的吧!
見他這副吃癟樣,其他人都笑的不行,“打小兩人就愛鬥嘴,我就沒見灃兒贏過,”二伯母說。
夏灃也是嘔的很,這小丫頭,正經沒上過一年學,哪來的這麽多噎死人的話。
顧元琛倒是喜歡看夏灃被噎,但又不願意看兩人你來我往的鬥嘴,太鬧心了,遂在給夏沅夾了塊白斬雞後問二伯母,“二嬢,淙子放假了吧,說什麽時候回來沒?”
“就這兩天,明天不到家,後天一準到,等他回來,你們哥幾個多耍幾天,芮子、茗子昨天就來家了,你可以先去找他兩玩,”
顧元琛挺高興的,“是麽?兩人在家啊,晚點我就找他們,”
“這次來,多跟家住幾天,我做了酸豆角、茄幹、酸菜、大醬……捂個幾天,你走時帶些回去,你爺爺奶奶愛吃這個,每年來都要帶上一些走的,今年沒來,想是忙著給你哥說媳婦,你多帶點回去,我做了不少,”
“好,二嬢,真是麻煩您了,我也不推脫了,別說我爺爺奶奶愛吃這個,我也愛的很,”
“麻煩什麽啊,自家種的菜,不花錢不費事的,你們愛吃就好,不跟二嬢客氣就對了,二嬢可沒把你當外人看,”
二伯母聽他這麽說,也是高興的很,她是沒上過大學,但好歹也是高中生,八|九十年代,高中生可不像後世那般爛大街,還是很吃香的,家底也幹淨,沒嫁給夏二伯前,就在肉聯廠上班了,人長的好看,就是性子潑辣了點,有肉聯廠小辣椒之稱,夏二伯考上大學後,她被調到縣糧油局上班,因為人幽默風趣,爽朗大氣,再加上手腳麻利,做事勤快,愛說愛笑,卻從來不在人後說歪話,講是非,沒兩年就被提為主任,十多年過去了,現在已經是一名科長了,作為一名女科長,她付出的心血和努力是男領導的好幾倍,對於官場道道,人際關係,人情來往,人心把握,不知比埋頭研究土地和種子的夏嵩山老辣多少。
自然知道用什麽方法來討人歡喜的同時還不讓人生厭,她對夏嵩山寒了心,但兒子是她親生的,她得為他打算,部隊哪有那麽好混,多一條門路,也能讓兒子走的輕鬆一些。
隻要兒子混出頭了,別說外麵那女人生一雙賠錢貨女兒,就是生一雙兒子,也是越不到她頭上的。
十九歲的顧元琛到哪都能被人當個大人看了,貴客到來,主家是要陪酒的,就算吃過飯,也會上桌陪著喝上幾杯,隻要在家的人,就得上桌,否則就是對客人的怠慢,家醜不能外揚,隻要二伯父在,他就得上桌一起陪客,此刻,他硬撐著一張笑臉坐在夏鶴寧和夏嵩朝中間,陪喝、陪吃,還得陪笑,史上最苦逼的三陪非他莫屬,真正是一張硬撐出來的苦瓜臉。
一上桌便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沉悶的不行,偶爾在二伯母說話時,抬頭看上幾眼,雖然他極力隱忍,但眼裏流露出來的情愫和糾結哪裏能瞞的過夏沅的神識。
夏沅驚疑,雖說她給他下過精神暗示,但這效果是慢慢加持的,如果他內心強大,或對那繆娟忠貞不二,情根深種,沒個一年半載,是不會讓他對二伯母產生情愫的,那麽,他和二伯母之間也是有情的吧。
瞧著,還不淺呢?
這是朱砂痣和明月光的節奏麽?
她眼眸一轉,遂起了試探之心,“我也愛吃,二嬢,您別都給他帶完了,每樣帶一點就行,”
“瞧瞧我們這護食的小東西,東西還沒做好,就開始護上了,”二伯母笑著打趣道。
“我才不護食呢?”夏沅嘟嘟嘴,順手將碗裏還剩的小半碗米線朝顧元琛麵前一堆,“這個好吃,給你吃了,你看,我大方著呢?”
顧元琛知道她吃的差不多了,接過來,頂著夏家三代男人的火辣辣視線,三兩口將米粉吃光,連點香菜葉都沒留,夏沅見他吃完後,將筷子一撂,搬著小凳子就朝二伯母這邊竄來,“奶奶,二嬢,我幫你們摘豆角,”
“多大的人了,這逮誰讓誰給吃剩飯的毛病怎麽還沒改,”夏奶奶順手拿起根豆角就打她的手,也沒用勁,輕輕地敲了一下,夏沅沒覺得疼,摟著夏奶奶的胳膊,嬉皮笑臉地說,“誰把剩飯給他吃了,我看他喜歡,特意留給他的,要不然,我自己就能吃完了,顧……琛子哥,你說是不?”
“嗯,是挺好吃,比外頭買的好吃多了,”
“琛子,你別搭理她,這就是給慣的,”夏奶奶點了下她的額頭。
夏沅嬉笑著膩在她懷裏,“慣也是你給慣的,”
她身著淡綠色的盤扣練功服,齊腰長發高高紮起,挽成花苞,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一張晶瑩剔透略帶點嬰兒肥的鵝蛋臉,蛾眉杏眼,鼻梁挺直,唇未染而朱,眉不描而黛,不笑自帶三分嗔,一笑便能化人心。
夏奶奶見她偎在自己懷裏,一臉親昵不見半點生疏的摸樣,心裏暖的不行,之前,她還有點擔心丫頭會跟他們生分呢?都說親恩不及養恩重,但小孩子不記事,那邊到底是她親外公,又隻有她一個血脈,自然是要多寵就有多寵愛,再加上今年過節沒回來,她心裏就有點擔心,怕沅兒外公見沅兒大了,有意隔著他們見麵,雖然老兒子一直跟她保證不可能,她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今個猛不丁對上大一號的沅兒,心裏還有點悵然,有種怪怪的說不出的滋味,這會兒見她跟小時候一樣膩在自己懷裏,那種悵然和生疏感一下子就被她的笑容填補塞滿,這是她的乖孫女啊,將她半摟在懷中,摩挲著她的小臉,心裏酸酸漲漲的,愛寵的不行,“都快比奶奶高了,還跟小孩子似的,愛撒嬌,以後不慣你了,”
築基後,夏沅的五感更好了,對於奶奶的情緒變化,自然清楚的很,她也知道六年多的聚少離多,很有可能讓他們感情沒有前世那般親昵,遂耍嬌賣乖地鬧了一會,直鬧的夏奶奶將她摟在懷中,疊聲說道,“慣慣,我家乖寶兒,奶奶要慣一輩子的,”
耍嬌賣乖的功夫,二伯母已經端了四碗涼拌米粉進來,雖然現在靈米的存量足夠大家頓頓吃米飯的了,但因米粒比普通大米大一倍的緣故,為了謹慎起見,夏沅和夏鶴寧還是將靈米加工了一下才敢放心送給親友吃,就連夏灃等人想吃米飯,也隻能用竹筒煮上一些放在紫藤筐裏存在儲物袋裏,想吃時,拿出一截偷偷吃。
夏奶奶是知道他們的情況,所以晚上並沒有煮米飯,直接燙了米粉給他們做涼拌米粉做主食。
托盤上除了四碗擱有黃瓜絲、紅椒絲及調料水、油辣椒和肉醬的米粉,另配了一碗紅彤彤的油辣子,“能吃辣的,自己加啊,”將托盤放到一旁的大桌上,將米粉分給三人,“多拌的一碗,我放在中間,誰想吃就自己夾,不夠我再去下,”
三人忙說,“夠了,”“夠了,”“二嫂,忙活了一晚上,你趕緊歇會吧,”
二伯母笑著坐回到夏沅身前,繼續理豆角,夏沅從屋裏拿出她的粉色小背包,掏出一個刺繡荷包給二伯母,“這是我按照外公給的方子調製的胭脂水粉和唇脂,純天然純手工製作,包您好用,”
“給你大姑用吧,我都這麽大了,用這個人家該說我是醜人多作怪了,”話是這麽說,手裏卻將袋子裏的水粉盒子一一打開,挨個地看了一遍,她知道,沅兒手中的東西可是拿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
“我給您試試,不滿意您不用就是,”
二伯母挺心動的,“明天再試吧,這天都晚了,”
“別啊,東西我都拿出來了,讓我試試唄,我調製出來,還沒給人臉上用過呢?”
“合著你這是拿我當實驗呢,”
夏沅嘿嘿笑著,催促她去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