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這個賭,你贏了
“魏明呢?”
正當任再明想開口問問江茗,她在病房裏都和馮麟說了些什麽的時候,江茗反而先他一步開口了,任再明到嘴邊的話不得不重新吞回了肚子裏。
“嗯,他就在前麵。”任再明用下巴點了點前麵不遠處的一家路邊茶店,隨後問:“老婆,你怎麽知道他來了?”
“你的事有我不知道的?”江茗淡淡反問,一句話堵得任再明閉嘴。
魏明果然坐在茶店裏,麵前一杯白開水,手邊一本雜誌,隻不過這本雜誌翻到這一頁,已經半個小時沒動過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雜誌上。
給江茗拉開椅子,任再明一屁股坐在了魏明邊上。
魏明抬起頭,看了一眼任再明,然後與江茗對視一眼,那一眼,包含著很多東西,但聰慧如江茗,當然知道他想要問什麽。
“那一次她兒子病逝在醫院,她是瞬間失了理智才會對你說出那些話,那一天她約我去見她,除了給了我一些東西之外,她還讓我對你說聲抱歉。”
魏明笑了笑:“為什麽嫂子你現在才告訴我?”
“因為當時的你還太年輕,抱著一腔熱血以為自己什麽都能幹。馮麟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那時候你很自責,做事也開始三思後行,這是件好事。如果當時我告訴你,那女人後來一瞬之間清醒後的態度,我想,可能會對你今後不利。”服務員送來一杯綠茶,江茗衝那服務員點點頭表示謝意,然後抬手握住茶杯,暖暖的,溫度正好。
魏明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義未明,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什麽事都衝到前麵鋒芒畢露的小子了,可即便到了如今,他還是覺得眼前這女人比自己要強太多了,他總是趕不上這女人,也總是趕不上這女人身邊的男人,不過能站在他們身邊,已經是上天給予他最好的禮遇了。
他笑了,雖然不是很開懷,但至少他理解了。
他們都是為他好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
任再明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別怕嘛,有我麽這不是?”
魏明捶了他一拳,說:“老小子,你才怕。”
江茗淺淺地笑著,低頭抿了一口茶水,嗯,入口的苦甜比例也是正正好。
“其實嫂子,你就算當時告訴我了,我也不會再衝動的。”魏明收住笑意,正了正色,麵朝著江茗,坐直了身子,最後很恭敬地朝她低了一下頭:“不過,還是謝謝你,嫂子。”
“沒什麽,隻不過多操了一份心而已。”江茗揮了揮手,然後舒了口氣:“這麽多年的糾纏,也算是可以過去了,你們真的不打算進那病房去看看他?”
任再明和魏明對視一眼,並不說話。
江茗站起身,看了一眼頭頂,藍天碧洗,白雲慵懶,她嘴邊笑意悠然,紅唇微啟,輕柔的聲線飄揚開來。
“還是去看看他吧,你們早已不把他看作敵人了,不是嗎?”
然後,兩個大男人就很別扭地站在了病房門口,任再明和魏明肩並著肩,有那麽一瞬間,他們把手都放在了門把上,可不多久,又把手拿了下來,江茗站在後麵看著,歎了口氣,然後伸手穿過那兩個男人之間,手放在門把上,“哢”的一聲門開,然後她又幫了個忙,推了一把。
“快進去,說完回家。”江茗說著,隨後自己走到走廊上的長椅去坐著了,她可不想進去聽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
馮麟早已恢複了平日裏的表情,隻不過自打看到那封信之後,他的心境就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早就想過這兩人終究還是會走進這間病房,隻不過沒想到會這麽快而已。
他看著他們,他躺著,他們站著,相顧無言。
然後,他笑了,他們也跟著笑了,如釋重負,這麽多年來的恩恩怨怨,最後也不過一笑了之罷了。
“坐吧。”馮麟說。
任再明和魏明毫不客氣地坐下,然後又沒了話。
尷尬的氣氛再度彌漫開來,最後還是任再明假意輕輕咳嗽了幾聲打破僵局,說:“你最近覺得身體怎麽樣?”
“好多了。”馮麟回答,語氣裏沒有往日那些駭人的戾氣,相反的,如今他雙目溫和,看上去更像一個垂暮將死的老人,他眉間的青灰,那坐在他麵前的兩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他卻說,好多了。
他說,好多了。
魏明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緊,抬頭的時候卻帶著一絲笑:“等你再好點兒,我們就帶你去看你老婆兒子。”
沒有以前那樣的劍拔弩張,馮麟再度從對麵那人口中聽到自己老婆兒子的事情,心中也沒泛起多少怒意和仇恨,他想著,那封信就是來讓他放下仇恨的。
的確,自始至終,他沒那資格去恨。
恨對麵那人做什麽?
造成這一切的不就是他自己嗎?
“沒剩幾天了吧?”馮麟歎了口氣,然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
任再明和魏明都不約而同愣了愣,隨後明白馮麟是在問什麽,魏明點頭:“還剩差不多一周時間。”
馮麟點頭:“那就再等個一周吧,反正這麽多年都等過來了。”
他說話的時候,讓人覺得他非常疲憊,把整個身體都靠在身後的枕頭上,吐出來的一口氣拖了很長,好像再繼續吐下去的話,他可能都沒法再吸進一口氣了,這看得任再明和魏明心裏都一陣止不住地顫,直覺下一步他可能就咽氣了一般。
“嗬嗬……”馮麟突然笑出了聲,看了他倆一眼,說:“我沒那麽容易死,畢竟禍害遺千年。”
任再明和魏明尷尬一笑,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對方,從對方眼中獲取了同一句話,禍害遺千年是沒錯,可當禍害知道自己犯錯並且悔改的時候,就是禍害將死的時候了。
他們沒說,馮麟自然也不會說。
兩人又再度坐了一會兒,跟馮麟說了些有的沒的,然後就離開了。
看著那兩人前後腳跟離去,馮麟原本還支撐著的身體瞬間癱軟了下來,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除了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著,他整個人看上去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而病房門在關上後不到半個小時,又被一個人推開了。
馮麟眼珠子轉也不轉,也不抬頭看那人,脫口而出:“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是要走了,隻不過來看你最後一麵。”那人將隨意挑選好的百合花放到床頭,然後抽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閃著笑意的狹長眼眸靜靜凝視著馮麟。
“這個賭,你贏了。”馮麟扭頭看他,然後吐出了他的名字:“冉先生。”
冉有笑了笑,替他掖了掖被角,說:“我早就知道我會贏的。”
“嗬,其實你早知道那批軍火的下落了吧?”馮麟笑問,眼中並無被算計了之後的憤怒。
冉有勾起嘴角:“果然是馮先生。”
“我沒多少時日了,能向冉先生提個要求嗎?”
“您請說。”冉有雙手放在床沿上,抿著微笑,看著馮麟。
“放過那兩個孩子吧。”
聽到這句話,冉有臉上的笑意一頓,隨後又揚了起來:“我能問,為什麽嗎?”
馮麟閉了閉眼,歎了口氣,轉頭繼續看他的天花板,似乎在那上麵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你在我身上用藥,我也沒法追究你,畢竟我以前做的錯事太多,這就算是我應得的報應吧,帶著一身傷下去,她也就不會再怎麽舍得苛責我了。不過那兩個孩子,隻要你不招惹他們,他們是不會想到去對付你的,他們要的生活很簡單。”
冉有收起下巴,垂眸沉思了一會兒,冉有抬頭看向馮麟,眼神莫名。
馮麟卻笑:“我一個快死的人,還能掀什麽風浪嗎?”
“既然是馮先生開的口,那晚輩自然聽從就是。”冉有看起來低眉順眼,但從他的眼神之中,馮麟看不出任何一星半點尊敬他的意思,麵前這個男人原本就不是一個會懂得怎麽去對別人彎腰的人。
不過也無所謂了,不管他是真的答應,還是假的承諾,反正都好,這一刻,他至少還樂意騙騙他這個行將就木的人。
“多謝。”馮麟說出了有生以來第一句道謝,這到讓冉有有種想不到的驚訝。
“嗬,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