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被打成什麽樣了呀？給我看看呢。你爸爸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不就是一個專業的問題嘛, 就把你打得都進醫院了, 至於嗎？心疼心疼QAQ]
看著手機裏發來的消息, 梁燃目光柔和, 唇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勾起, 卻因為扯到嘴角的傷而‘嘶’了一聲。
他現在的樣子有點慘, 臉上貼了膠布，病號服下的上半身被包得嚴嚴實實，呼吸重一點都覺得痛——他的背上被他爸用棍子打的慘不忍睹, 橫七豎八都是一道道血印子，充血發紫看著駭人，但幸虧梁老爺子這麽多年打下來還算有分寸, 沒傷到梁燃骨頭也沒傷到內髒, 隻是讓他皮肉上狠狠吃了苦頭。
梁燃現在處在市醫院住院部二十八層的高級單人病房，剛吊完水的他一個人坐在醫院的窗台邊, 隔著窗戶玻璃俯瞰著整個C市。
他頭抵著玻璃, 麵色平靜。
雖然身上很痛, 痛得他一宿都沒能合眼, 但他心裏卻覺得異常放鬆。
昨天的一切都像是一場鬧劇, 以父親的咆哮和自己被送醫院結尾。
在父親爆發前鍾省就被母親請了回去，之後場麵就徹底失控, 他也像是吃了火.藥似的跟父親對吼，什麽S大、金融係、死也不想上軍校的話通通都說了出來, 母親在旁邊攔也攔不住。昨天的自己仿佛失去了理智, 但他還是牢記著一點，那就是許戀的事情絕對不能說。
大廳裏的瓷器瓶碎了兩個，是他爸氣得隨手拿起往他身上扔的時候打碎的，他兩次都躲過了，但卻被炸裂開來的瓶子碎片劃破了下頜骨。
除了跟鍾省打架的時候流了點血，這個劃痕算是唯一出血的傷口了，好在傷口不深，才一天過去就結了痂，就是有點細長，看著很礙眼。
嗯……也算破相了。
[都包起來了，怎麽給你看？]梁燃沒有跟許戀說鍾省的事情，隻是說因為他爸不同意他的選擇所以兩人鬧起來，就動手了。
[那你換藥的時候拍兩張給我看看？不過你現在包著的樣子我也想看，我想知道你到底傷得怎麽樣QAQ]
[是不是想我了？]
[嗯呢QAQ]
梁燃看著許戀那每條都必帶的三個字母，隻覺得可愛的要命，一下一下勾著他的心，讓他忍不住地老想勾起嘴角，卻又老是扯到嘴角的傷口，最後隻好無奈地用手掩在嘴上，讓自己別忘形。
他的高級病房裏有監控，所以他也就沒跟許戀視頻聊天，誰知道他家裏人會不會心血來潮去看監控？現在他側頭靠窗的姿勢隻會讓人覺得是無聊地在跟朋友聊天，不會想到別的。
[給我看看嘛QAQ不然我現在上課都一點不定心！真的啊啊啊！]
得嘞，自家小女友都這麽要求了，梁燃隻好動作輕而又輕地從窗台上下來，然後慢慢走進了衛生間——衛生間裏總歸是沒有攝像頭的。
但他還是仔細地看了眼、確認了一遍之後才在馬桶蓋上坐了下來，對著自己的臉自拍了兩張，然後又極其緩慢地解開衣服，站到鏡子前，把被包得嚴嚴實實的上半身拍了下來，給許戀發過去。
許戀看著梁燃發過來的信息，除了心疼他居然傷的這麽重，整個上半身都包起來了！另一個就是不得不感歎自己的男友果然是個鋼鐵直男。
拍照直接對著正臉拍，為了能讓她看到下顎的傷口，有一張照片的角度是從上往下拍的，許戀一下就看到了圖上被放大了起碼兩倍的大鼻孔。
“…………”
但這也讓許戀鬆了口氣，因為梁燃還能起得來床，也能夠自由走動，應該不是特別嚴重，從早上一直不安到現在的心總算是定了些。
[下半身呢？你爸爸有沒有打斷你的腿？]
[想看我下麵就直說，講什麽隱晦的黃色笑話。]
因為上著課，許戀不能一直盯著屏幕。
等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她才又從抽屜裏拿出手機，然後就看到了一張又勁爆又汙黃到極致的照片！
她差點沒繃住臉在課堂上叫出來，縮在位置上一張臉憋得通紅。
感受到旁邊同學的側目，許戀當機立斷地伸手：“報告老師！我肚子疼。”
等老師點頭後許戀飛快地拿著手機和一包餐巾紙跑出教室，向著廁所的位置跑去。一邊跑一邊在心裏狂罵梁燃——
[你臭不要臉！！！！！！！！！！！！！]
甚至還把內心的感歎直接通過文字發給了梁燃。
收到回複的梁燃噗地一下笑了出來，尤其是那串長長的感歎號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爆紅著臉噴火的許戀，不過這一笑立刻扯到了嘴角和後背的傷，疼得他呲牙咧嘴腦門冒汗，又隻好強行把笑憋回去。
背上還是一抽一抽地疼，梁燃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氣，緩了好一會才好。
雖然身上疼，但他覺得自己現在真的輕鬆得很。該說的昨天都已經說了，他甚至覺得現在就算是許戀的事情被知道了，自己也不會多麽手足無措，仿佛經過昨天一役，他整個人的膽量都得到了提升，很多不原本壓抑在內心的事情也敢去想了。
他現在已經十八歲，成年了，自己的未來應該由自己決定，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無所謂，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後果他都受著，反倒是隨了父母意願的話，估計沒過幾年也會變成鍾省那樣。
鍾省，想起來就覺得可恨又可悲。
梁燃對他扭曲的樣子印象很深刻，他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變成這樣的。
從思緒中回到現實，梁燃繼續跟許戀你一句我一句的聊騷，然後他的內心就被許戀一把把地塞滿了蜜糖。
他有點想許戀了。
[好想抱你。]
[你現在這樣……能行嗎？]
[就是普通地擁抱你，你想到哪裏去了？]
[也對，你得禁欲起碼一個月吧。]
[你看照片裏我像是需要禁欲的樣子嗎？]
[臭！牛！氓！]
梁燃不長記性似的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又是一陣呲牙咧嘴，仿佛在玩變臉。
真輕鬆啊。
也真的開心。
[你不喜歡它了？]
[下次我一定給它都剃光。]
[它長得挺快的，再過一個月估計就能給你剪了。]
[…………你還挺期待的嘛。]
之後幾天梁燃都是這樣一個人在醫院度過的，爸媽沒有過來看過他一眼，隻有劉嫂每天給他送飯，次次都燉了湯送過來。
他們家裏就是這樣，鬧了矛盾就是冷戰，互相不說話見麵，想讓老爺子先低頭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每次隻能他們做子女的先服軟。
這是梁燃第一次頂撞父親，他不打算低頭，因為他不覺得自己哪裏有錯，他隻是不想再被人牽製而已，而且現在這樣一個人呆著也挺好，每天跟許戀聊聊天、在病房裏養養傷，跟王簡學學東西，再和鍾擎那邊安排安排計劃，日子倒也充實舒坦。
但是這樣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前天醫生過來下了出院通知，告訴梁燃他完全可以出院了。梁燃問了下病房緊不緊張，得到高級病房比較空的回答後他又要求再住院觀察兩天。
他還想繼續住下去，但家裏的劉嫂卻開始著急了。
“小燃呐，你回去跟老爺認個錯不就好了，你現在一直一個人待在這也不是個事啊。”劉嫂坐在病床邊，歎了口氣。
“我現在一個人挺好的。”梁燃喝了口大骨湯，低頭夾裏麵的肉吃。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爺那脾氣，你跟他置氣也沒什麽意義啊。”
“劉嫂，我也有脾氣的。”看劉嫂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過來勸和，梁燃覺得於心不忍又覺得有些煩躁，“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打算，你就別操心了，有空多陪陪我媽吧，她馬上大壽，要準備的東西多，還得你回去多看著點。”
劉嫂苦口婆心：“你看看你，都這樣了還操心著家裏的事情，明明就是嘴硬心軟！鬧到現在這樣又何必呢？還是早點回去吧。”
梁燃想說話，卻被劉嫂按住了手。
“而且啊，你看你現在住在這裏，很多事情也解決不了啊，你還不如回家住著，不想碰麵就待在房間裏，想好好談談了就去找老爺，而且住在家裏的話你想吃什麽我也可以立馬給你做，你說是不是？好好的一家人分開幹嘛呢？”
劉嫂在耳邊念叨個不停，梁燃放下勺子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好好知道了，我今天就回去，這樣可以了吧？”
劉嫂頓時眉開眼笑：“誒！這還差不多！那現在就收拾收拾？”
“……等晚上回去吧，還是先不碰麵了。”
終於送走了劉嫂，梁燃沒有繼續在病房裏呆著，他看了眼時間後去了住院部樓下的花園。
花園裏出來散心的病人挺多，他找了個長椅坐下，給許戀發了個信息——
[現在在吃午飯？]
很快那邊視頻聊天的窗口就彈了出來，梁燃點開，畫麵裏是一份番茄雞蛋蓋澆飯，還在冒熱氣。
他們這幾天都是這時候視頻聊天的，還有就是在晚上，梁燃會去樓梯拐角那邊和許戀聊天。
“喏，給你看我今天吃的。”
“這麽素？把手機對著臉，我看看你。”
畫麵晃了晃，手機屏幕裏出現了許戀的臉，她是坐在食堂大廳裏吃的，周圍的人來來往往，聲音有些嘈雜。
“想我嗎？”許戀在畫麵那頭笑，她穿了身粉色絨毛衛衣，看著很可愛。
“你換個安靜點的地方。”
“好。”許戀端起自己的蓋澆飯進了二樓一個小資情調的咖啡廳，這裏不購買他們的商品是不讓坐的，所以許戀飛快地點了杯卡布奇諾，然後坐在角落安靜的位置。
“我不帶著你你就不知道要吃點好的？”梁燃有點不滿。
許戀笑得眉眼彎彎，沒有顧得上回答，她嘟著嘴唇親了下屏幕。
梁燃低笑出聲。
“你怎麽還不能出院？我能偷偷過去看你嗎？”
這個問題許戀幾乎每天都要問，但梁燃每次都是搖搖頭，不讓她過來。這次梁燃還是搖了搖頭：“最近都不太方便，等過了這頓時間應該就好了，乖一點。”
許戀微微垂下眼，有些沮喪地拖長音道：“好吧。”
見許戀這副表情，梁燃轉頭看了看周圍，醫院裏人流量大，花園裏人來人往的沒什麽人會特地關注他，感覺也用不著太過於拘謹，他飛快地湊過去親了下屏幕：“我今天下午會回家。”
“醫生說你已經可以出院了？”
“嗯。”梁燃道，“前天就說了，隻是我不太想回去而已。”
“好的吧，那你之後就都是住在家裏了？”
“嗯。”
許戀點了點頭：“對了，你媽媽的大壽具體是什麽時候？”
“十二月六號。”
許戀伸出手指簡單算了一下：“那也沒幾天了啊。”
“你要做什麽？”
許戀抿唇一笑：“嘿嘿，不告訴你。”
“喲，還有秘密了？”
“對呀對呀。”
屏幕裏的她笑得很甜，梁燃的臉色也愈加柔和。
兩個人就著麽笑著看屏幕裏的對方，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直到許戀要開始上課了他們才結束通話。
屏幕暗掉，梁燃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把手機塞回口袋裏，他又在花園裏坐了很久，看了好一會來來往往的行人，才轉身回到大廳裏，坐電梯上樓。